他咬紧了唇,压下心底的不快和愤懑,闷声道:“是,奴谨记。”
晏朝离得远,并未听见宋落疏说了些什么。他跪在犹带潮湿的泥地上,悄悄望着那道着红裳的纤丽身影,想起那日她坐在榻上,穿着的也是这样一件漂亮的红裙。
娇贵艳丽,天姿绝色。
万物风华,不及她抬眸惊鸿一瞥。
回过神时,宋落疏已不在院中。琼花走到他面前,客客气气地说:“随我来。”
*
殿内,檀香依旧。
两个小宫女恭敬跪着,正低头为宋落疏捶腿。
晏朝记着规矩,在榻前跪下来,伏地行了跪拜之礼。宋落疏瞥他一眼,扬扬手,小宫女立刻识相地起身,躬身退了出去。
“衣裳脱了。”宋落疏语调懒散,指间翻着一卷书册,另一只手去小桌上的瓷碟里拿了枇杷来吃。
晏朝不敢置信地抬起头,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本还在想宋落疏唤他过来会不会是为了叶嵘的事,可她一张口,竟是要他、要他在这里,当着她的面,脱衣裳?
半晌听不见动静,宋落疏抬眸,有些不耐烦。她拿起一方干净的帕子擦拭着指尖染上的枇杷汁,蹙眉,耐着性子再重复一遍:“听不见么?本宫让你把衣裳脱了。”
对梨白,她实在太有耐心,这不是一件好事。
可一看见那双湿漉漉的漆眸,她心下便有了几分不忍。罢了,他不懂规矩,多教教便是。
晏朝感觉到一股灼热攀上面颊,迅速蔓延到了耳根。想起那日在殿中挨的巴掌,他闭了闭眼,不想再惹宋落疏生气,手指犹豫地挪到腰间系带上。
一咬牙,带子扯散,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上裳从肩头褪落,柔软地堆叠在腰间。
晏朝低着头,脸红得快要烧起来。
堂堂东郦二皇子,何曾做过这等在女子面前脱衣之事?
察觉到少女注视的目光,他的面颊愈发滚烫,甚至,连身子也烫了起来。
宋落疏审视着面前这具布满伤痕的身体,有些伤处已经结了痂,有的则是新伤,挂着细碎的血珠。
她心想叶嵘还真是性子不改,下起手来没轻没重。那几个马奴大多都挨过叶嵘的揍,她并非不知道,只是懒得管这些琐碎小事。
那一日她在后院试马,不慎崴伤了脚,当时只有叶嵘在侧,她便让叶嵘扶她回了寝殿。不曾想,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竟成了叶嵘立威的倚仗。
宋落疏默了半晌,合上手中书册,随手抛到一旁,只穿了罗袜的足从裙裾下探出,踩在干净的软木地板上。
裙裳拂动。
晏朝心跳如擂鼓,紧紧闭着眼睛,只恍惚嗅到她身上那股熟悉的香气。
宋落疏已绕到他身后,去看他的脊背。
许多旧伤重又裂开,模糊的血肉,青紫的瘢痕,交错在原本白皙的肌肤上。
她俯身,指尖顺着他脊背的曲线,自上而下,缓慢地划过。
少年的身体在她的指下轻轻战栗着。
乖顺,服从。
破碎,凌乱。
是苦肉计么?
这些年,想方设法往她身边送人的可不少。
窗子开着,春雨微凉。
湿润的雨丝扑进殿中,宋落疏凝眸,似有所思。她缓慢地拾起晏朝褪下的上裳,重又拢住他的脊背。
“殿……殿下……”
晏朝慢慢睁开眼睛,漆眸无措地眨动。
今日的殿下,似乎与那日不同……
宋落疏收回了手。她起身坐回榻前,重新拿起那一卷厚厚的书册来看,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明日本宫要去一趟云裳阁。你也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