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溢满眼眶,双目模糊得看不清任何东西,所有想念和委屈变成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只是有什么好哭的呢?室友们早就给她打预防针了,今天的结果只是预料之中而已。
苏沐擦了眼泪,重新洗了一把脸。她拿出手机,给张雅琪她们发消息,说她遇到了一点事,要等会儿再和她们汇合,让她们先吃饭,不用等她。
陆明熠终于知道苏沐身上为什么有那么重的矛盾感。她很自信,但也敏感自卑,很开朗元气,但也倔强哀苦。明明是最放肆张扬的年纪,但她总是小心翼翼,有不符合年纪的世故。
被父母抛弃的女婴,在福利院长大,因为出众的运动天赋走到今天。想到百度百科里那一长串的荣誉,这一路走来,她一定吃过很多苦。
他等了一阵,才从卫生间里出来。和预想的不一样,苏沐没有离开。
她就像被抽走了魂,没有精气神,像被抛弃的小狗,蹲在洗手池边的景观柏树下,双手抱膝,眼圈红红的,盯着地面上的灰尘,但没有哭。
听到脚步声,苏沐抬起了头,四目对望的瞬间,她原本隐忍的泪水突然没绷住倾泻而出。她极力隐藏的秘密,想要掩饰的肮脏过去,就这样被曝光在最光鲜亮丽的人面前。血淋淋的,散发出腥臭腐败的味道。
也许知道自己哭得太难看,苏沐连忙捂住脸,挪动脚步背过身去,挪到景观柏树背面的阴影底下,她又往前走了几步,躲到红继木绿化墙下。她实在没力气跑了,也没有力气歇斯底里的咆哮嘶吼,也许哭一会儿就好了。
她听到水龙头开关的声音,又听到离开的脚步声。就和叶楷一样,当做看了一场笑话吧,不过班长应该不会说出去吧。她想。
再歇一会儿,再等一会儿,等她恢复了有了力气马上回去。
靠近的脚步声,笼罩下来的阴影,还有越来越近的呼吸声,让苏沐大脑一滞。她抬头看了来人一眼,把头埋得更深了,瓮声瓮气地说:“班长,笑话还没看够吗?”
陆明熠并不讲究,挨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我不是故意偷听的,对不起。
“其实,没有父母,从福利院里走出来,并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很励志,很厉害不是吗?
“孟子说,‘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注:①)。你失去了一些东西,但也得到了很多,例如姣好的外表,过人的天赋,清醒的头脑,还有在恰当时候出现的帮助你的贵人。
“国内那么多人,不是谁都能在网球这个项目上,在未成年的时候拿下7个国际大赛冠军,闯进四大满贯青少年赛的八强四强和决赛,并且拿下冠军。”
在班里,苏沐从来没听陆明熠说这么多话,她仍然埋着头,“班长,你在安慰我吗?”
陆明熠解释:“我只是不想看到你为不值得的人伤心难过,怀疑自己,迷失了自我。”从刚才的对话里,他已经知道叶楷在苏沐心中的分量。
可怜的孤女在清苦的福利院遇到同病相怜的少年,把他当成灰暗生命里唯一的光,一直追着他跑,努力改变提升自己。也许,她来A市,也是为了他。
这么好的女孩,叶楷怎么忍心辜负伤害?他有一点同情,心疼,还有很多的嫉妒和不平。
苏沐没有回答他,反而自己自嘲的笑了。
“跑了大半个上午,喝点牛奶吧。”陆明熠戳了戳她的手臂,把一盒纯牛奶送到她面前。
苏沐确实有点饿了,接过他递来的牛奶,撕开吸管的包装,把吸管狠插进牛奶盒中,她吸了两口,空空的胃终于有了一点饱的感觉,“谢谢。”
陆明熠把纸巾递给她,又指了指她的脸。
苏沐知道今天丢脸丢够了,索性也不掩饰了,擦了脸上的泪痕和泪水,滋滋的把剩下的牛奶吸干净,她看了四周一眼,这个地方的比较偏,中午吃饭时间人就更少了,确定没人之后才说道:
“就像你听到的那样,我是弃婴,不知道被父亲还是母亲,亦或是爷爷奶奶扔到垃圾桶里。后来环卫工人发现了我,把我送到警察局。那时候监控还不普及,警察叔叔们也没找到我的亲生父母,就把我送到了福利院。
“我不知道我姓什么,具体哪一天出生。我跟院长妈妈姓,名字也是她起的,生日也是被捡到的那天。小时候嘛,我是个小混蛋,仗着力气大,打架抢东西,脾气古怪争强好胜,是福利院里的小刺头,幼儿园、小学和初中那些嘲笑我欺负我的人,都被我狠揍了一顿,每次都是院长妈妈去道歉。”
说到这里,她扬起拳头恶狠狠地威胁道,“班长,刚才的事不要说出去哦,不然我会揍你!”
陆明熠看着她泪痕没干故作凶狠的脸,忍不住笑道:“当然不会,这是我们的秘密啊。”说着把她扬在半空中的拳头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