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荣聿啧了一声,伸手拍了拍晏文昭的脑袋:“文昭也会关心人了。”
晏文昭麦色脸庞上迅速浮起红晕来,飞快的看了一眼荣令蓁,哪想笑盈盈的荣令蓁正盯着他瞧,晏文昭不由支吾起来:“二哥你说什么呢?你身为长兄不关心也便罢了,我随口一提,你便要打趣我?”
荣聿伸手欲打,终是虚晃一枪,一副看傻子的神情,策马远去。
荣令蓁看着熟悉的人,不由越发的感受到了活着的真实感,看着眼前依旧生动的表哥,她趴在窗上,无比认真的道了一句:“表哥,多谢你。”
晏文昭顿了顿,温和一笑:“蓁蓁何时与我此般见外?”
“这才不是见外。”荣令蓁隐去了眼里就要涌出的泪水,她死前可是眼睁睁的看着他倒在血泊中,血红温热的血瞬时染透了一尺高的积雪,即使如此他还牢牢的拖着那向她而来的贼人……
晏文昭啧了一声,温柔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探究:“蓁蓁可是又做了什么事?不如早些说出来,为兄也好早做准备。”
荣令蓁捂嘴笑:“表哥!我还能干什么事?”
晏文昭也跟着她笑起来:“行行行,你没干,若是有定要提前说。”
“好啦!”荣令蓁点头后,晏文昭也策马离开。
荣令蓁目送他策马离开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她已经很久没有这般轻松过了。上一世的此时,她全无其他心思,一心想着三姐的婚事,一心想着如何羞辱一番林家人。三姐夫林宗靖虽说定居于京城,但整个林家却是个实打实的暴发户,能有今日之成就皆因林家祖父。林家祖父本是宫中养马的下等官吏,于疯马之上救了先皇之圣驾,又因林家祖父识文断字且为人幽默风趣,故而得了先皇的青眼。谁能料想到区区马监一小吏最后能官至二品入阁为臣呢?甚至先皇驾崩前赐了世袭忠勤伯的名头于林氏,朝中的秦大总管也对林氏颇为亲厚。
朝中野间皆称忠勤伯为当世‘弼马温’,明里敬崇,暗里却颇多嘲讽。而林宗靖这一辈皆是不成器的,秦楼楚馆之中林氏儿郎的名声可是响彻京城。长房长子林宗靖因为吃酒后打伤了贵妃的胞弟余彬,听说林家祖父大半夜起身亲手将林宗靖打的昏了过去,林宗靖晕倒前还大喊若是再有一次机会,他还是不会对余彬手下留情。此般不悔改的派头让林家祖父连夜把他扔出了京城。
这一扔反而让林宗靖看上了荣家三小姐,荣令菀早有婚约,未婚夫也是叶州的大户叶氏,虽说这叶氏近些年是败落了下来,可是仍可说是书香门第。谁想林宗靖竟勾结了叶州知州,不仅诬陷大姐夫宁王有屯兵之嫌还抓了叶允和。最后却以能够救人于水火之中的金罗大仙出现在荣府,强迫荣氏宁王同意这门亲事。
三姐自是不愿,却也并无他法,只得点头。
这便有了如今的送亲一说,这京城,她原来有多向往如今就有多抵触。
上一辈子的事情就像是昨天发生的事情一样,一切从那场赐婚开始。姐夫带着部众从叶州至京城执掌龙印,叶州臣子与京中旧臣龃龉频起,宦官揽权,边疆告急,朝局一时动荡。皇帝不得不大肆赐婚以缓朝局,但他与姐姐并无女儿,于是荣令蓁首当其冲的被赐与成国公嫡长子陆元叹。国公夫人小褚氏当天便进了宫,哭哭啼啼的对皇后委婉的替长子拒了这门亲事。如果当时她点头,是不是就不会有后来的纠葛?荣令蓁摇摇头,谁让她从小到大想得到的东西都得到了,而且她在看到陆元叹的第一眼就认定了他会是她的!于是她不同意,大有非陆元叹不嫁的意思。皇后与皇帝心疼她,同时也不允臣子如此做派,皇家赐的婚陆家必须接受。皇后第二日又宣了小褚氏入宫,二人密谈了半日,而后荣令蓁只听闻原本与陆元叹有婚约的宣平侯程氏夫妇上门退了那桩旧日婚约。
她嫁过去后才听说,那位程小姐在退婚后不久突患急病而死,那一刻她心中是有疑惑,但多的是一种陆元叹完全属于自己的窃喜,全然未曾细想过如果陆元叹深爱那女子,她不正是一个合情合理的凶手吗?只是那时,她的满腹心思全被心愿达成的喜悦所占据。
而紧接而来的,便是荣令蓁平生第一后悔。当她怀着满腔情意嫁与心上人,当她满怀着自己可以与心上人双宿双栖的期待时,一切却在遮盖住她眼欢喜的盖头被揭开时皆化为泡影。他那双原本明亮清澈的多情桃花眼中全然是冷淡与厌恶。那一刻,荣令蓁知道他已经不是几年前雪枝上摇动一树雪落在她肩头心上的少年了。
她执着的是早已不存在的那个人,可却还想抓住眼前这个幻影。
她讨厌他那种冷漠厌恶的神情,仿佛她是一件沾染了什么脏污的物件,他的沉默不语却是剜的她心若刀绞。所以在那刻她掩去了眼角眉梢所有能被他看到的地方对他的心动。她挑着眉,奋力扯下了他还未来得及揭下的盖头,嘲讽般的对他说:“相公啊~我以为你有多贞烈呢?”
他瞥了她一眼,本应该盛满温情的桃花眼却冷冷的垂下,其中不见半分情意,黝黑的眸子像是失去了所有神采一般,只余下冷漠与厌恶。他未作回答,只转身向外走去,却不想被紧紧捆在一起的衣角将二人再次纠缠在了一起。荣令蓁重重的倒在了床榻上,紧接而来的是跌在她身上的他。他那张令她曾心动无数的脸上显露出的厌恶却让她无法释怀,轻轻的呵了一声后,对着离自己咫尺的人轻蔑的说到:“也不过如此啊我的好相公。”
那双好看狭长的眼睛在那片刻寒光尽放,陆元叹伸手用力的捏住她的下巴,咬着牙寒气森森的在她耳边说:“如果我没记错,这陆夫人是你求着来的。”荣令蓁汇聚全身的力气想要摆脱他的钳制,却只听他平静无澜的声音:“你就守着这个名头过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