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嫔原先埋头喝茶,听见自己宫中人受了丽嫔一通挖苦,却忍不住了,然而她却不似丽嫔这样伶牙俐齿,只微微沉了脸:“丽嫔,你是宫里的老人了,怎么好欺侮一个才入宫的秀女。”
丽嫔听了,微微垂下眼帘,然而面上并无什么惧色,只淡淡笑道:“姐姐说错了,这位,如今可该称赵美人了。”
新人初次拜见中宫皇后,和嫔就被当众捉个小辫子,颇有些下不来台。
然而丽嫔的口齿她却是辩不过的,自个儿和下头人的脸面,她还分得清哪个重要,略扫一眼身后,嘱咐一句“谨言”,便不再开口。
事情似乎是平息了,然而上首的张贵妃却出声了:“今儿是头一回拜见皇后娘娘,各位妹妹勿要失仪了。”
前头两个嫔位争口舌,还有人想着上去打岔卖巧,张贵妃一出声,各人也都歇了讨好高位妃嫔的心思,安静地低头看起手帕来。
孙云儿先前并没十分盼着中选,也就不曾四处打探消息,只依稀记得分到和嫔宫中的是一位赵美人,这时看了一场热闹,忽地想起这位赵美人的出身。
这位赵美人,父亲不过是挑脚上梁的泥瓦匠,算是这一拨秀女里头出身最低的了。
然而她生得实在美丽,只怕是皇上瞧她美貌,一眼就选中了。
孙云儿想起方才这位赵美人开口便是文绉绉的,只怕是越缺什么越显摆什么,又见她初来乍到就想着吹捧众人,不由得默默一叹。
这一叹,倒不为别的,只叹自个儿的命好,能到容贵嫔这样的主位娘娘手下。
新入宫的这些新人里,肤浅张扬的可不止一位赵美人,边上现放着一位心直口快的大罗美人,再加一位矫揉造作的小罗美人,她们俩若是话多起来,只怕能得罪一堆人。
可是昨日得到容贵嫔教导,二人今日便知道安分守己了。
那位和嫔娘娘瞧着面善,可做事不知所谓,若是赵美人事先得到教导,也不会开口就得罪人了。
赵美人得罪了人,和嫔或是代她出面赔礼,或是及时呵斥她住口,都能及时平息事情,然而这位和嫔娘娘竟然出面和人争吵,把小事化大,也当真是糊涂到家了。
难怪她养着四公主,还屈居丽嫔之下,丽嫔可是无所出的。
幸好自己有福气,能跟到容贵嫔这样一位又和气又明理的主子,只要规行矩步,以后哪怕不能荣宠万千,也能有一份前程。
还有,那位张贵妃果然是位同副后,下头嫔妃,似乎很服她管呢。
不知怎么,孙云儿脑中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容贵嫔既无出色容貌,又无子嗣傍身,却能位居九嫔之首,凭的是什么?
倘若只是凭着徐首辅和徐家,那这位贵嫔娘娘,也着实太可悲了些。
新进宣明宫的三位宫嫔,与旁人不过是低位嫔妃,可是于容贵嫔来说,却是争宠的助手,也难怪她这样悉心教导。
这样想着,孙云儿不由得向容贵嫔的背影投去一个悲悯的眼神。
忽地听见上头张贵妃关怀地开口了:“容贵嫔身子一向娇弱,如今是仲夏时节,早晚凉,你可不要贪凉快吃冰淘和冷西瓜,赶明儿又闹得生病了,叫人着急。”
“是,妾多谢贵妃娘娘关怀,我都记住了。”对着张贵妃,容贵嫔才有些小女儿姿态,显得分外乖巧。
然而孙云儿却忽地醒过神来,容贵嫔再怎么不受皇上宠爱,也是人人宽容忍让的九嫔之首,张贵妃都对她颇为关照,自己这个小小的美人,哪来的资格去替她操心呢。
在家时姐姐说过的自扫门前雪的话,自己几乎都忘了。
孙云儿自嘲一笑,端起茶碗来喝。
大罗美人安静坐了半天,性子早磨光了,瞧见孙云儿喝茶,便悄声问一句:“你的茶凉了没?我的都凉了。”
这话孙云儿不想接,然而终究同是宣明宫的人,她也不好由着大罗美人招摇,只使个“噤声”的眼色,低头不语。
上头凤座空空,只边上一直立着个宫女,垂首不语,此时听见下头有人念叨茶凉,便抬起头来扬声吩咐:“来人,换茶!”
待茶水上来,那宫女看向张贵妃,众人也都对张贵妃投去询问的眼神。
张贵妃知道,散与不散,都在自己一句话了。
她轻轻蹙起眉毛,捧了茶碗低头来喝,再抬头时,脸上已是淡淡笑容:“妹妹们尝一尝永宁宫的点心,比别处的都好些呢。”
这便是要众人再等下去的意思了。
既是张贵妃发话,众人也没什么好说的,喝茶的喝茶,吃点心的吃点心,仿佛对眼前苦苦等待的境况甘之如饴似的。
不知过了多久,第二道茶也冷透了。
一直沉默的惠贵嫔,忽地开口了:“听说,这些日子选秀劳累,皇后娘娘只怕要好好休养呢。”
她这话出来,和嫔便开口附和:“是呢,娘娘凤体违和,该好好歇着的。”
张贵妃看一看下头人各异的眼神,略一沉思,随即咬牙道:“既如此……”
“皇后娘娘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