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公主府静悄悄的,唯有黑影闪过,留下一缕残影。
正房留着一盏微弱的烛火,被一阵穿堂风吹得摇摇晃晃,十分惹眼。
昭华合衣未寝,面前一杯热茶,茶汽氤氲。
屋门被小声叩响,她抬眸轻声应道:“进来。”
待来人入内,看清面容,赫然是方才疾步而行的黑影。
“长公主,”那人一身黑衣,不卑不亢,“属下查到了,不过遇到了几波人阻拦。”
昭华将人上下打量一番,发现不过是青丝凌乱,并无几分不妥,这才放下心来问道:“何人阻拦?可有受伤?”
黑衣男子视线仍在地上,语气一如既往不带感情。
“未曾受伤,属下发觉有两波势力在保护驸马的身份,不过认不出是哪方势力,其中有一方好似北境人士。”
“北境……”昭华脑海中浮现出今日大殿上那个身影,“可有查出苏回风的身份?”
“查出了,驸马其实是孟家长女。”
“咣当”一声,是茶盏碎裂的声音。
昭华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她早便知道,枕边人实际是女儿身。
在大婚那日,醉酒的夜里,她曾试图要替苏回风擦拭一下,却无意中发现这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可是她没有吐露出来,既然是七皇兄应下的亲事,自然也有他们的道理,便是为了让她不去和亲。
她很感恩,有女子为保她名节、阻止和亲,甘愿女扮男装欺君罔上。
于是她去太后那儿求了个恩典,也算是给了苏回风一个免死金牌。
她顿时明白七皇兄将驸马安置在军营,是为了保全她的女儿身。
自然,昭华也有私心。
一些无法言语的情愫早在她心里头蔓延开来,虽然大逆不道,但却难以遏制。
苏回风……不,孟时曲那样温柔至极的人儿,她怎能不心动,她们尽心尽力扮演着合格的夫妻。
如今得知驸马是孟家女,是被北境王看中的女子,她开始忧心,不知如何才能救下孟时曲。
“主子,”黑影是怎长公主亲卫首领千鹤,他言,“孟娘子如今本不该是存活于世的人,主子若要保全她,应该冷静持重。”
一语惊醒梦中人,昭华静下心来,细细想:“孟时曲并不如传言所闻烧死在祠堂,这场死亡必定另有隐情。女扮男装尚公主,得官职、进军营,算是欺君罔上。被北境王盯上,亦是坏事。”
这一桩桩,哪项若是出了问题暴露了,都是在要孟时曲的命。
“知道了,”昭华捏了捏眉心,“你下去吧,此事便当作我们并不知道。”
“是。”千鹤依言退下。
昭华只觉心砰砰直跳,似乎是惊魂未定。
孟时曲,从小长于乡野,回京便做棋子嫁人。
同为女子,她何尝不知女子的身不由己。
“所以,孟娘子,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呢?”昭华小声喃喃,似要立马就能想法子解决问题。
——
荡云山神武营。
秦怀忱得探子来报:“主子,我们近日发觉有人打探孟娘子的消息。”
“何人?”秦怀忱虽心有答案,但仍旧开口问。
“来了两波,头一次未看清,第二次看清那衣着好似北境人。”
“知道了。”秦怀忱挥了挥手让人下去。
“等等,”探子还未退下,他又将人叫住,“你将这封信归还于竹林小筑。”
秦怀忱从一本奇怪的旧书夹层中抽出一封信,赫然是孟时曲留在竹林小筑的。
他将信纸弄损,只留下只言片语,言说婚姻不幸,而后才交付给探子。
探子接过后,悄无声息退下了。
“北境……”秦怀忱低语,“北境王待她的确真心,离开大梁亦是好去处,她会愿意去吗?”
孟时曲浑然不知自己被多方人马盯上了,她此刻躺在军帐里,双眼无神,直勾勾地盯着帐顶昏暗的烛灯。
思绪早已飘回数年前那个春日雨夜,西山烟雨蒙蒙,她跟着师父去上山打猎。
利箭射中了一只慌乱逃窜的野猪,二人往一路往前寻时,却发觉一小公子浑身是血躺在地上。
“师父!”她当时大喊着,“这儿有一具无名尸!”
“什么?!”陈往生急急忙忙跑过去,“怎地死在这儿?”
话音刚落,草丛里那具“尸”发出微弱的声音:“救……救我……”
“师父!”小丫头又叫,“他还活着!”
陈往生先给人把了把脉,“啧啧”叹着摇了摇头:“谁对这小娃娃下手如此狠毒,可怜了,还好福大命大。”
师徒二人将人带进竹林小筑,二人常往山中采药,好生照顾这位不速之客。
小公子便是拓跋天成。
起初小公子对人分外冷漠,像一只刺猬,时间久了,也能说上几句话。
也许与孟时曲年龄相仿,他同陈往生一并唤她:“夭夭。”
拓跋天成亦教她诡异的武功秘法,二人相处融洽。
直到有一天,拓跋天成不告而别,连只言片语也不曾留下。
陈往生本出了竹林探寻,可几乎无踪迹,他只道是此人并非一般人,便再无后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