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不想接她的话,转头看了眼祝萸,见她面色沉静,才略安下心。
“你瞧,我说了她听不见吧。”落蕊满脸得意,再看沉香这副小心模样,忍不住继续说:“你不会还真把她当主子了吧?”
沉香未再理她,只转头提示祝萸道:“小姐,前面就到了。”落蕊一个人唱独角戏也觉得没趣,悻悻“哼”了一句便闭嘴了。
三人快步来到一匾额书着“思源堂”的门前,祝萸见其装置较别处更显气派,心想此处应是会客的堂屋,于是忙绕过插屏,见厅堂里两侧坐着两名身着藏青官服,脚踏皂靴,佩着横刀的捕快,薛夫人居中堂正陪着说话。
见祝萸来人,薛夫人忙起身引荐,众人各自见了礼,步入正题。
这两名捕快是例行公事前来录写口供的,按规矩原是要手持衙门的公文召令,将祝萸传唤至府廨问询的,只因法曹掌司张大人觉得此案的凶手已缉拿归案,事实清楚,只需录个证人口供便是证据确凿了,再加之薛家人脉遍通政商,是以衙门办事的人也客客气气,亲自登门。
祝萸这边早有准备,她拿出昨日写了一晚上的诉冤状,里面极尽陈情从清平镇灭门之夜到醉烟阁惨祸发生的过程,当然这其中隐去了长珏的身份,称为云游的侠客,也隐去了鸷妖与玉清观那段,只说是遭了盗贼自己侥幸得以逃脱,并将其中逻辑修饰润色了,按上了手印。
那两位捕快通篇读完,不禁骇然,照这江小姐的陈词,那吴刺史竟是中了邪要杀人,而那被关进牢房的少年是阻遏灾祸的英雄。
“这怎么可能,一派胡言!”其中看起来较为年轻的捕快当即喝道,“如此诋毁朝廷命官,江小姐,你可知这诉冤状递上去的后果?”
一旁的薛夫人也是被唬住了,忙上前劝道:“官爷息怒,莫要与这小女子计较。她…她脑子磕坏了,写出这些臆想鬼神之辞。”随后,薛夫人将那捕快拉到一旁,低声道:“官爷,你是不知!原是我家老爷心善,为报恩与这女子家里结了亲,谁成想她家里遭了难,我们遍寻人不得以为无解了,才在官府消了两家的婚书。这女子跟我薛家早就半分关系也无,只是我家老爷疾病日笃已无清醒时分,我念在她本是我家老爷世交的遗孤,这才接回来暂时照顾着。如今来看,这女子经历这样的灾祸,脑子定然已是糊涂了,才写出这番陈词!”
而另一年纪稍长,名唤李平的捕快则又细细读了一遍手中的状子,凝眉沉思:且不说状中所书江家灭门之祸,那本是邻府清平镇的案子不属涟州辖管。只那醉烟阁之事,实在过分蹊跷,因为除了吴大人的尸首,阁中还发现了烧得跟焦炭似的曲公公,以及房中死状各异的客人与妓女,若非有异力掺合,何以有那样的本事?这江小姐所言妖祟之说虽然荒唐,但竟能解释得通许多…
祝萸见这名唤李平的捕快似有些信服,忙拿起在桌上早就备好的纸笔,书道:“小女子愿以性命担保,以证那名少侠清白!”随后双手呈给李平。
李平望着祝萸的手书以及那恳切的眼神,沉吟不语半晌,随后将诉冤状收起,道:“江小姐,这份状子我收下,回府后会呈递给大人,只是后果是否会如你所愿,我不敢向你保证。”
祝萸忙致礼道谢不迭,薛夫人见状子已被李平收起,复又将李平拉至一旁,将方才同年轻捕快的话又重述了一遍,生怕被这状子牵连。
李平向薛夫人解释道:“薛夫人放心,此事尚在调查,不管结果如何也不会牵扯到薛家。”薛夫人闻此,这才放下心来,复又殷勤地将两名捕快送至门口。
待送完捕快后,薛夫人扬起的嘴角压了下来,她转身看着祝萸,再无了往日里和煦温柔的神态,冷冰冰道:“祝萸,我看你不仅身上受了伤,这脑子怕是也被吓得不清醒了,明日我再喊大夫来替你看看。沉香、落蕊,还不扶小姐回房休息!”
……
薛府的宅邸坐落在涟州城中心,但却不落于嘈杂而大隐隐于市,实属于九陌红尘中的奢雅之居。是日傍晚,管家张伯早已在薛府大门张望等候,他面有急忧之色,忽见一青年公子随几名侍从巷子口策马而来,才略舒展了眉头,迎了上去,道:“二爷,你可算回来了!”
薛仰光跃下马,管家张伯忙替薛仰光牵了马绳过去递给一旁的马童。薛仰光一边往门里走,一边问道:“江小姐今日情况如何?”
“听丫鬟说,小姐今日好多了,早膳胃口也好,进了半碗乳羹,一笼包点。只是…”管家张伯顿了顿,“今日府中来了捕快,问询了些醉烟阁案子的事。”
薛仰光停下步子,偏头沉声问道:“为何没有派人来同我说?”
张伯略为难道:“夫人不让下人通知二爷,只说您在忙,这等小事无需通传,劳您分心。”他看着薛仰光的脸色渐渐沉了下去,吞了吞唾沫,犹豫片刻后道:“夫人还说了,若是二爷回来了,请即刻去她那一趟,夫人有话同二爷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