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珏眼睛追随着远去了的祝萸,手里拿着食盒愣在原地。
怀明欺身上前,掀开盒盖,眼见两碗冒着热气的甜汤,兴奋地直叫嚷,他一早忙到现在还未吃早饭,馋的口水直流。
怀明一向胃口出奇好,平日里人家吃一碗的他要吃两碗,此刻肚里馋虫将算盘打得直响:师祖是神仙,素日里都是辟谷静息,饮露咀华,应该不会吃凡间东西吧?于是,便试探问道:“表哥应该吃不惯这些凡人吃食吧,不如这两碗都给我?”
怀明正伸手要将两碗都拿走,谁知一向好说话的长珏却瞥他一眼,眉梢一扬道:“谁说我不爱吃?”
“祝萸,你与那来福表哥是不是先前便认识啊?”
“那是,你不知道当日来福表哥可是将祝萸救下,制止了阁中偷盗一事,才入了醉烟阁,自是比我们要与他熟识一些。”
“祝萸,刚刚被来福表哥搂在怀里,心里是不是很紧张?”
“祝萸,我觉得你与那来福表哥挺般配的,我看他做工认真人也可靠,不如我去刘妈妈说,请她给个折便宜些,让来福表哥将你赎下。你二人结成小夫妻,这算我们醉烟阁的一段佳话啊!”
……
英雄救美的戏码不论何时都得人青目,更何况,情丝初发的少年少女格外惹人怜爱,此刻众女转移目标,可怜祝萸成了她们围猎逗弄的对象。
虽然世间男子大多自认风流,更喜女子为其争风吃醋,但孰不知,薄命佳人彼此相惜爱护更多,何苦雌竞互害?是以,这些姑娘打探祝萸只是单纯好奇八卦罢了,倒没有为难祝萸的意思,大家都是沦落风尘的可怜人,谁也不比谁更尊贵。
只是,这可羞得祝萸不知如何回应,她本就不能说话,更将如何?还好青儿及时出现,助祝萸脱困:“祝萸,玲珑姑娘正找你呢,问前儿刚领的那卷吴丝弦你给收哪了?”
俩人来到玲珑房中,祝萸脸上仍旧红霞未散,见祝萸这心不在焉的模样,青儿倒是也没放过她,笑与玲珑绘声绘色说了方才之事,末了还不忘调戏一句:“她啊,心还飞在别处未落肚呢!”
祝萸见此,忙摇头否认,但那漫到耳朵的红晕老老实实出卖了她。
玲珑喜静,平时无事一向深居简出,倒是没见过这位新来的杂役小哥。与青儿一同乐了一阵后,见祝萸这副心猿难安的模样,一丝忧虑浮上了她的心头。
几日后便是品诗会,照例,玲珑将献奏新曲。
这晚,祝萸帮着玲珑给琵琶换弦。
祝萸见她纤葱玉指拨过琴弦,灯火葳蕤之下的玲珑实在太过美好,祝萸心中爱极,不禁用手比划道:“真希望有一日能听到姑娘的琴声。”
玲珑与祝萸相处这些日子也懂了些手语,见祝萸这样痴痴的模样,噗嗤笑道:“傻姑娘,听不听我的琴声有什么要紧。我只盼着能早日让你与青儿离开此地,攒点积蓄,在外谋个正经营生。”
见玲珑这么说,祝萸不免冒出一股抑制不住的难过,她继续问道:“姑娘没有想过有一日能离开这里吗?”
“离开么…祝萸,你知我为何同你一样,未领化名么?你还记得我曾说过,我有一位儿时离散的妹妹。我努力练琴,成为众人皆知的伶倌,别的姑娘都用着化名,而我一直用的本名,也是同你一样,期冀着艳名远播,不管家人身在何处,终能够听见…”玲珑有些自嘲笑道,“也许是我痴人作梦罢了。”
玲珑随即抚奏起一曲,琴声虽不入祝萸耳,但她见玲珑神情悲戚,想也知此曲叫人肝肠寸断。
待玲珑奏完一曲后,美目深深看着祝萸,似有告诫之意:“我从小被卖至此地,见惯了各色男子,你知他们为何总流连于这声色犬马之中吗?除了所谓饱暖思欲外,只因这世道掌权皆是男子,规则围绕他们制定,在官场商途压抑的各色情绪总要在女人这里得到抒发:南宫告捷,商运亨通,要向倡伶炫耀;宦途偃蹇,郁郁不舒,也要来教坊排遣。我耳力敏于他人,这醉烟阁之大,各种声音皆有。你竟不知吧,那些信誓旦旦的承诺与腌臜不堪的谎言,也许皆是出于同一人之口,人心隔肚皮,看似才情兼备之人实则也许薄情寡性。”
“我也见过姐妹或有耽情溺爱,结果被骗财骗色,以至于寡悲而终;或得良人赎身离开此地,但终因出身不能抬为正妻,在夫家遭尽刁难。世间女子没有不可怜的,烟花之地的女子更甚,能得善终的终究凤毛菱角,是以情爱是最不能寄托之物,不是我们能够肖想的。祝萸,你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