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灼走了几步,突然意识到自己并不知道C栋在哪,于是停下来,转过身对身后的沈梵说:“你带路。”
她当时只顾着低着头蔫了吧唧地走路,根本不知道前面的这个人会忽然停下来,她一头就撞上去了。
沈梵倒也不觉得疼,因为她撞到的是某人的胸膛。她抬起头看他,睫毛的影子落在沈梵的眼睛里,她心想不管什么时候,他这副皮囊都是好看的。
裴灼看清楚了,刚才在昏暗的夜色中看不太清的,她脸色泛着红的掌印。
裴灼看着她的脸庞,不经意地拧了下眉头,很快又舒展开,但是他心里,有一股气,怎么也发泄不出来。
“看路。”
一路上,俩人一前一后,距离隔得适中,都没有说话。
一个没力气没心情说,一个本来就是个闷罐子,还心情不爽。
沈梵拖拉着脚步,走到电梯面前,想了想,然后转身看着裴灼,“你回去吧,很晚了。”
“……”
“我已经算到家了。”
裴灼心里的火气更大了,他把她送回家,她却时时刻刻要赶他,到底是谁对不起谁。
他冷声:“你对她,也是这样。”
沈梵听清了,但没懂什么意思,她皱着眉头看他,表示疑问。
“桑桑,你也是用完她就丢掉吗,沈梵?”
脑子“嗡”的一声,她听懂了。
闭了闭眼睛,痛意一下席卷心脏,拳头握紧又松开,喉咙里好像梗塞了一般,想说些什么,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了。
她短暂陷入回忆,而后又面目表情地看他几眼,闭了闭发酸的眼睛,认命般说了句:“的确是这样。”然后转身按了电梯,进去后又胡乱按了层楼,她背对着裴灼,直到电梯门合上。
裴灼看着不断变化的数字,想她刚才看着自己时脸上的无奈,甚至还有绝望后的视死如归,躁怒得往墙上踹了一脚,眼底里全是理智崩塌后的痛苦,悲愤。
电梯关上门后,沈梵抬眼就从电梯的镜子里看到了此时的自己,头发凌乱着,披在肩上,她脸上原来还有掌印,她看着自己姣好的脸庞,忽的笑了笑,说:“你可真他妈好看。”
电梯停了,门开了,又合上。
沈梵反应过来,她是要回家的。
于是伸手按了17。
扣喉……
胃的疼痛让她有点分不清东南西北,她找到开关,“哒”一下开了客厅的灯,踉跄着走到厕所,趴在马桶边上吐了起来。
由于扣喉而流出的泪水,糊了她的脸,她坐在地上,仗着头张着嘴不断喘气,已经没有力气去把溢出的泪水擦掉。
手指关节上被牙齿嗑出了伤口,她盯着自己左手手腕的伤疤看了看,心想,划的幸好不是右手。
……
客厅的灯并不亮,她不喜欢亮堂堂的感觉,浴室半明半暗,浴缸里放满了水,是温热的。
沈梵脱光了衣服,脱了鞋,躺进了浴缸里。温热的水接触到她的皮肤,有些部分甚至烫得泛红。
她永远记得,桑桑的左手手臂上有一条刀疤,是为了救她而留下的。
职中的一个人缠了她好几个月,信誓旦旦说喜欢她,要她当他女朋友,沈梵不喜欢,于是当着众人的面,把他塞到她手里的花丢在了地上,指着他鼻子说:“你滚吧,我不喜欢你。”
那个人在那么多人面前落了面儿,爱而不得,难免生发恨意。
他后来又缠了沈梵几回,最后一回,就是那一回,如果沈梵能压住自己的脾气,说话不那么冲,也许桑桑就不会受伤,后来可能也不会丢了性命。
“我都说了不喜欢你,看不上你,你他妈别再缠着我了。”
“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样,你配得上我吗?”
“你喜欢我,我就一定要喜欢你?就算全天下男人死光了,我沈梵也不会喜欢你,赶紧给我滚,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沈梵以前不会那样对他说话,她懒得说,一般都只是戴着耳机听歌,屏蔽掉他说的话,可是那天她真的忍无可忍了,加上和梁芸吵了架,心情跌落了谷底,于是面对他无数次的纠缠,一下子爆发,对他说了很多不堪入耳的话。
沈梵不知道,那个人在职中是个混混老大,身边有很多跟随他的人,都是一些不学无术的小混混。
老大和小混混围堵她的那天,老大软硬兼施,沈梵都不为所动,老大要强上她的时候,沈梵踢了他的□□,咬了他的手臂。
事情于是失控,她和那些人扭打在一起了,她像是一条疯狗,见人就咬。
她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刀,刚想动手,就被其中一个人踢了一下小腹,她重重地倒在地上,捂住腹部一时起不来,手里的小刀也被人抢了去。
……
在挣扎无望的时候,沈梵看见,桑桑一声不吭冲上来,在刀落下时,帮她挡了一下,手臂被划了一刀,伤口不断往外冒血。
沈梵瞪大了眼睛,愣在原地。
人群散去,桑桑站在她面前,问她:“你有没有事?”
她把她送进了医院,医生说缝了十一针,她全程不喊疼。
沈梵坐在医院走廊的凳子上,满身伤痕,狼狈不堪。等桑桑父母来的时候,她没有勇气上前跟他们说,桑桑是因为她才受的伤。
她看着他们焦急的模样,想了很久,还是离开了。
……
沈梵还是去看了她,在没人的时候。
她进去的时候,桑桑醒着,看见她,脸上展开一个笑容,“你……”,她清了清嗓子,“你没事吧?”
沈梵站在她旁边,盯着她受伤的手臂,淡淡开口:“救人前先管好自己。”
“……”,桑桑沉默着,脸上没了笑容。
“我没事。”
桑桑耷拉着脸,小声嘀咕:“你应该先说谢谢。”
沈梵愣住了,然后缓缓开口:“谢谢,下次别这样……不值得。”
桑桑立马仰起头看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只是不想你受伤。”
“……”
沈梵问她:“你为什么帮我?”
“她们说的,都不是真的,我知道。”
“什么?”
桑桑看着她,很认真地说:“我说,你不是她们说的那样坏。我是知道的。”
沈梵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出医院的,她的灵与肉,好像全被打碎了,掉进了一个柔软的手掌,温热的,感受得到脉搏的跳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