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队伍缓缓靠近,圜丘坛的全貌逐渐显现。三层圆形石台层层叠高,象征天圆地方;四周立有十二根蟠龙石柱,雕刻精美,。供桌上摆满了新鲜采摘的五谷、水果和牲畜牺牲。一旁的乐师早已就位,手持编钟、磬石和笙箫,静候仪式开始。
“吉时到。”随着唱礼司仪的一声高喊,全场顿时陷入一片寂静。只听得钟声悠扬响起,紧接着鼓点如雷般轰鸣,整个天地似乎都被唤醒了。
官家身着衮冕,神情肃穆,缓步登上祭坛。宽大的长袍上绣着金线织成的龙纹,在晨光下闪耀着威严的光芒。梁皇后紧随其后,一席华丽的袆衣,通体以深青色为底,上面用金线和彩线绣满了展翅欲飞的翟鸟图案。天气渐暖,皇后外披一件薄如蝉翼的纱縠,上面点缀着珍珠和红蓝相间宝石,随着她的移动而轻轻摇曳。纱縠边缘还镶嵌了一圈金线滚边,与官家长袍上的金龙遥相呼应。
踏上祭坛的最高层,官家转身面向群臣,随后朝着身后的皇后伸出手去。梁皇后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露出得体的微笑,伸出左手,轻轻搭在官家的掌心。冰凉,带有些湿意的手。
官家亲手点燃第一炷香,将它插入中央的香炉中,随后躬身行三跪九叩之礼。皇后亦跟随其后。祭坛之下,文武百官和外圈的官眷命妇齐刷刷跪成一片,场面庄严肃穆。
诵读祝文之后,就是春祭最让人期待的部分---定立太子,禀明天地祖先。
可惜,这令人期待的部分还未等开始,便被一声高喊打断。
礼部尚书叶元吉从人群中站了出来,跪地高声道:“陛下,臣有本奏!”
此处乃是春祭,又非朝堂,有什么急奏非得在此刻呈上呢?
一时之间,群臣议论纷纷,场面略显混乱。
然而,还未等官家示下,就听叶元吉高声启奏,“臣要参皇后之父梁国公,梁万石。梁家在京郊私圈良田千余亩,还霸占民女,导致多户农家家破人亡。朗朗乾坤,天子脚下,岂能有如此禽兽之事,臣叩请陛下严查。”
一石激起千层浪,群臣的议论声更甚,场面愈发嘈杂。
梁飞燕凤眉紧蹙,手中绣帕被她紧紧攥住,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她一双杏眼简直要喷出火来,心中忍不住暗骂:“叶元吉你这个老匹夫,你给本宫记着。”
她用余光看向官家,却见官家面色不惊,既不追问,也不阻止。
梁飞燕心中一沉,隐隐感到不安。
果然,第二个人站了出来。
御史大夫宋闻铮和叶元吉一样,跪地朗声启奏:“陛下,臣也有本奏。臣要参前龙图阁直学士刘千祥,不仅公然狎妓,还私设别院,公然圈养年轻女子,更是不惜花费重金从西域购买貌美女子。我朝严令禁止官员狎妓,刘千祥此等作为,简直是无视王法,无君无父。”
宋闻铮,虽不算严格的皇后派,但其夫人与梁飞燕素有交情,梁家也曾为他家的子侄安排官职。他这一出,无异于狠狠打了梁飞燕的脸。只见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刘千祥是本宫的妹婿没错,只是如今他已经往生,有些事情怕是死无对证了吧。”她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警告,“今日是春祭大典,御史大夫若有要参之事,不妨明日朝堂再议。”
台下传来窃窃私语,有人低声附和:“是啊,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好说的?”也有人反驳:“作恶之人难道只要不在了,恶行便可一笔勾销吗?”
梁飞燕又一次用余光看向官家,却见官家依旧神色平静,既不怒也不喜。她的心慢慢沉了下来。多年的运筹帷幄,眼看太子之位唾手可得,却在此时接连被参。她清楚,有人在暗中发力,只是她不确定,这背后之人究竟是大皇子,还是她身边的官家。
第三波攻势接踵而至。
兵部侍郎梁作辉站了出来。“臣启奏!库部郎中昨日在家中自缢身亡,留下罪状书,称是受五城兵马司副指挥使梁飞虎、梁飞豹两兄弟胁迫,指使手下盗取清远军军械,所获赃款悉数交给了梁家兄弟!”
兵部,一直是梁飞燕最信任的地盘。从户部尚书到下面的侍郎,她早已拉拢妥当,甚至将自己的两个堂兄弟安排进了兵部担任要职。如今,连兵部都不稳了吗?
梁飞燕别过脸去,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耳边却响起了最熟悉的声音,“娘娘,皇后娘娘,您可要救救我们兄弟啊,我们兄弟都是听您的吩咐行事的!”
这声音曾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证:“娘娘,咱们是一家人,二皇子登上宝座之时,就是咱们梁家人出头之日。我们两兄弟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梁飞燕的眼前渐渐模糊了起来。饶是有过各种准备,可是今日这连环三击,着实打得她戳手不及。她只觉得呼吸急促,喉头如有千斤大石。她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却发现拳中空空,整个人不自觉往下滑。
“娘娘,皇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