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济坊管事交代的账册里,每一次给通判和知府的打点看起来数额相差很大,基本上知府的要至少多上一半,但是他在口供里面写,给知府李文才的,每一次均是交给通判郭松海,由其转交。而在李家的这份账册中,管家于伯记录的进项,却只有安济坊账上记录的四成左右。”
夕瑶走到一边的书桌上,随手拿过纸笔,“打个比方,若按照安济坊的记录,给了通判一百两银子,拿给知府的就是一百五十两。而于伯这里记录知府实际拿到的,只有九十两。也就是说,通判一个人实际拿了一百六十两银子。”
这个比方虽简单,但是数字却很一目了然。
“这样看,似乎通判郭松海,才是安济坊背后的最大获益者?”唐母看着纸上夕瑶写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总结道。
“这还只是安济坊一个地方啊,”唐父一声叹息道,一个杭州府衙,手底下管着多少事儿。若是这郭松海平日里别的事情也一样打着知府的名号,还不知道有多少别的进项。
众人一阵讨论,发现话题越跑越偏,还是唐父努力扯回来,“谢将军,咱们聊了这么多,可是这些和他们父子的身份并无甚关系啊。”
谢云初沉思了半刻,低着嗓音缓缓说道,“人生在世,总是有些牵挂,父母妻儿,家族耆老。真要是能完全豁出去的,大都是些无牵无挂之人。像徐文才这种,对于自己的家庭毫无责任心,才敢真的胡作非为。而郭海松,家中有妻有子,甚至儿子也已经大了,都到了要成亲的年纪,要是顺当的话,过两年就能当上祖父了,他为何要干这掉脑袋的勾当呢?”
“他一个六品文官,兴许是俸禄低微呢?”
夕瑶弱弱地猜了一句,毕竟今天白天,郭不忘可是说自己这两年打理家里的生意呢,照说不至于到这份上。
谢云初忍不住轻笑了一声,从韩守康这里接过一份名单递过去。“你白天和我说起郭不忘打理家族生意,我便抄录了一份郭家人名下的财产来。”
在自家父母狐疑的眼神中,夕瑶顶着巨大的尴尬,双手接过了这份名单,“杭州城外十二亩水田,边上六亩果园,临安大街上一家针线铺子,十五奎巷内一间米铺。这看起来很正常啊,别说通判了,就是九品书录,怕是家里也能有这些家底。”
看着自家爹爹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夕瑶又转念想了想,她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这个家底,也过于干净了吧。这些水田和果园,靠天吃饭,一年的产出有限。加上庄子上还得给佃户留下几成收成,真的交上来的就更少了。而一家针线铺子,一家米铺,也算不得什么大进项。既如此,这通判大人这些年贪墨下来的金银都去了哪里呢?
对了,还有人。郭不忘说,他帮着打理家里的生意呢,别说之前没人见过他。就这点生意,哪里需要专人这样打理,田庄每个收成季节对一次账,铺子每个月对一次账就行,府上的管家捎带手的事儿。
看完了谢云初带来的东西,加上夕瑶提出来的疑点,大家都陷入了沉思。
就在这时候,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娃娃脸的韩守康缩着脑袋,小心翼翼地问道,“对了,将军,您是不是没有和大家描述过通判大人的长相啊?我看今日的赏花宴,通判大人不是也没来了,猜想唐家的老爷夫人和小姐是不是都么有见过对方?”
“对哦,你俩是见过通判大人本人的。我怎么没想到这里?你快说说,通判大人郭松海长相如何?”
“夕瑶,休得无礼。”夕瑶还没问完,就被母亲斥责了,忍不住抿起了嘴。
“无妨无妨,唐小姐和我家将军熟悉,和我们也算是半个自己人了,”韩守康打着哈哈,却发现这话一说完,一屋子更加安静了。话既已说出口,收回是没有可能了,他只好硬着头皮往下说,“说起来啊,我和将军都见过通判大人郭松海,但要说他真的长什么样,却是很难描述?”
看屋子里的唐家人眼里都透着疑问,他也不好再卖关子,“因为,他就是个大胡子啊。他那一脸茂密的络腮胡,怕是见过的人都很难忘。可是胡子之下,这人到底长相如何,却是是很难说。哦,对了,他看起来还是个胖子。”
此话一说,众人心中的疑问,似乎有了更加明确的方向。的确,从目前的状况看,郭不忘冒充了郭松海是最合理的解释。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原来的郭松海去了哪里呢?一个大活人,总不能无缘无故消失了吧?另外,这位郭夫人,也就是李大娘子,她是真的李大娘子吗?还是他们两口子都被人冒名顶替了?”唐母顺着这个思路,提出了新的疑问。
夕瑶顺着母亲的疑问继续往下说,“若是真正的郭大人夫妇,两口子都被顶替了,那郭家伺候的那些老人呢?这么些年都没有发现吗?对了,还有李大娘子的娘家。虽说这两年式微,但若是娘家还在,总还要走动的吧。娘家人总会认出来吧?”
屋子里五个人,由一个猜想,牵连出了更多的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