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入门一侧有专门熬好的药液,大夫进门前需要将袖子用襻膊绑起,先用皂角清洗双手,然后用药液浸泡至手肘,接着喷淋高度的糯米酒,这样一套流程下来,方可入内给患者会诊施药。
而等大夫会诊完毕,出了里间的大门,还是需要按照流程,脱下罩衫,脱下巾帽,换回靴子,然后和入门前一样用皂角、药液以及糯米酒清洗双手。换下来的这些东西,当天都需要在大桶中,加上特质的草药熬煮至少一炷香的时间,方可捞出清洗。
这外间,就是给大夫们做换衫以及清洗之用的。
夕瑶伸头再看了一眼里屋。里外两间对比明显。
外间,药柜和酒坛一看都是新放置的,墙壁也是刚刚粉刷的,雪白得耀眼。而里间,窗户年久失修,柱子朱漆脱落,墙壁更是不用说,沿着墙根已经长出灰绿色的一大片霉点。
不用说,安济坊的人肯定是想着,回头新官上任要来检查,外间得弄得好看一些,万一主事想要看一眼,好应付交差。至于里间么,一说起重度传染病区,很多主事的已经连连后退了,怕是没人会没事检查这种晦气的屋子。
药柜下方一排,一直衍生到上了锁的大门边,都堆放着麻袋。这不用猜,光看外面散落的一些白色粉末就知道那是生石灰。
夕瑶不禁皱眉。
太医院下发的文件中明确写明,生石灰决不能放在外屋中。而是要在屋外,沿墙根撒放。
这间屋子,这会儿还好,要是真的用于治疗伤患,那外侧的这一块日常每天都会有汤药和大夫洗手用的水。多的时候,怕是会有十数个水盆。人员进出,难免会有撒了的时候。而生石灰遇水会大量放热,还会有难闻的气味,让人流泪呕吐,十分危险。
夕瑶沉浸在《疫后药术》各种细节的回忆中,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小囡囡也学着她的样子,正踮起脚,看看药柜里是什么呢。
和夕瑶不同,孩子个子矮,她看不到上面抽屉里的东西。
当然,小家伙也聪明,她把下侧的抽屉拉开数个,落脚站在两个抽屉相邻的板子之间。新作的实木药柜,抽屉也结实,站上一个小姑娘依旧是稳稳当当的。
接着,囡囡伸手去拉最上层的抽屉。不行,还是够不着,小小的手指在黄铜的抽屉把手下晃来晃去,眼瞅着就要碰到了,可始终差一点点。
囡囡回头,发现夕瑶背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而翠珠已经走到另一端的药柜前了。
她也不出声,跳下最底层的抽屉,然后把倒数第二层的抽屉也拉开一些。接着照旧落脚在两个抽屉中间。
这下好了,高了一个抽屉的高度,她终于摸到最上层的抽屉把手了。
囡囡踮起脚尖,身子靠在药柜上,用力把把手往外拉。第一层不知放了什么,感觉有些沉,她又一手推了一把药柜,借助着一股子反力扒拉着抽屉把手。
终于,抽屉被拉出来了一点点。
然而,还没等她高兴,就感觉她站着的抽屉往她身侧倒了下去。
囡囡反应很快,马上跳下抽屉,然后凭着本能用力推了一把药柜。
摇晃的药柜,原本是朝着囡囡的方向开始倾斜的,但是被这一把推过,摇摆了一下,朝着另一侧倒了下去。
而药柜的后方,是一坛三十斤,整整六坛,也就是一百八十斤高度的糯米酒。
药柜倒下,压在叠放整齐的酒坛上。酒坛不堪撞击,脆弱的坛子应声爆裂,稀里哗啦,一百八十斤糯米酒撒了一地,一时间,酒香四溢。
“我的乖乖,还真的是糯米酒啊。”翠珠还在疑惑,怎么好端端的会有这么多酒,就看夕瑶如一只豹子一般冲了过去,抱起囡囡就往窗户里头塞,一边还大喊,“快进来,要出事儿了!”
翠珠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但是脚步已经随着夕瑶的指挥跑起来了。
她紧跟着夕瑶,三两步跨进了窗户。就当她最后一步要迈进去的时候,她听到了奇怪的“斯斯”声。
回头一看,药柜后面的麻袋已经开始冒白烟了。
“这是什么东西?”翠珠指着那麻袋问道。
“先别问了,快进来,进来再说,”夕瑶拉着翠珠的胳膊就往里拖,就在翠珠两条腿完全迈进里屋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这会儿已经不是一个麻袋冒烟了,而是一排麻袋都冒烟,连带着放出呛人的味道。
“快,把窗户关起来,”夕瑶在里面大喊。
翠珠也顾不得思考,本能地照着做,在关上窗户的那一刹那,她看到了让她惊心动魄的一幕。第一只冒烟的麻袋已经冒出了火苗,火苗沿着糯米酒蔓延的路径一路向前,很快要延伸到门口。
而她想起来,外屋的另一侧,还有六个坛子,每个坛子里也有三十斤糯米酒,也是足足一百八十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