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上瞧,来人看着大约四十过半的样子,长着一张鹅蛋脸,皮肤白皙,头上简单地绾了个圆髻,用一根水头极好的的翡翠竹节纹扁方别住,耳垂上搭配的也是同色的翡翠耳坠。只一双眼睛通红,鼻尖上还能看得出哭过的红晕。
刚迈进屋子,对方就跪下了,“求唐夫人救救小女吧。”
饶是提前有心理准备,夕瑶和母亲还是吓了一大跳,夕瑶赶紧给人扶起来。
“夫人这是干什么,快快起来,有什么话咱们坐下了好好说。”
夕瑶扶着来人做到了厅堂两侧的圈椅上,刚好紫草来上茶点,走到门口了。夕瑶看着屋里的情况,赶紧出去接过,使了个眼色,让紫草先退下。
把托盘上的茶水和点心放在圆椅旁的茶几上,夕瑶趁着人擦完眼泪的空挡,把温温的茶盏放在对方手里,“夫人别着急,先喝口茶,缓一缓慢慢说。”
许是真的哭了太久,又或者是一时激动气急,这位夫人一时说不出话来,双手捧着茶盏微微颤抖。喝下茶缓了好一会儿,方才开口。
“小妇人娘家姓王,夫家姓叶,单名一个桢字。我在家里排行第二,未出阁的时候,家里人都叫我二娘。”
“原来是王夫人。那傅门叶氏是您的?”
“是我那不争气的闺女。” 一说起女儿,这位娘子又忍不住从袖子里掏出手绢拭眼泪。
“娘子莫哭了,有什么话慢慢说。“看着王夫人这样,唐母心中也有不忍。
“我家芸娘嫁入傅家四五年了。最开始几年一直都没有怀上孩子。虽说夫家没说什么,但是总是有些闲言碎语。女婿到是还好,一直劝着说孩子是父母的缘分,不能操之过急。去年夏天,终于怀上了孩子。到了五日前,芸娘生产,产婆说孩子胎位不正。我们把附近有名望的大夫和产婆都找了,药也喝了,针也施了。芸娘痛了足足一日。我在产房里陪着,一直握着她的手,芸娘自己也使劲着,到最后,几乎力竭了才生下来,是个足有七八斤中的胖小子。结果,结果…结果那孩子不会动也不会哭,产婆打他屁股也没有反应。产婆说,孩子生下来就是个死胎。”说到这里,王夫人掩面而泣,肩膀颤抖着,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透过她手中的丝帕滑落。
夕瑶和母亲对望了一眼,有些疑惑。孩子生下来是死胎,找咱们家做什么呢?可是眼前分明是一个心碎的母亲。她的眼泪,她压抑的哭声,她进门的那一跪,都让她们想到了自己的女儿。若是今天自己的女儿经历了这一遭,怕是自己也要心碎了吧。
王夫人的眼睛已经红肿得不能看了,声音也沙哑,然而故事还没讲完。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多少辛苦和疼痛已经不必说了。芸娘在听说孩子是个死胎以后当场就昏死了过去。我们又是灌参汤又是掐人中,好不容易才救了回来。然而芸娘要遭的大罪却还没完。因为子大难产加上胎位不正,芸娘的产门一直出血不止。产婆也慌了手脚。我们换了一波一波的大夫,可是大夫哪能看那里啊,只能是开点温补的方子,并没有什么大用。芸娘刚生完,本就体虚,再加上这个一直出血,三天人就快撑不住了,一张脸惨白惨白的,一点血色都没有。后来还是她爹找了个偏方,用药粉敷在患处,这才止住了血。” 有道是为母则刚,眼泪在王夫人的眼眶里滚了又滚,然而她强按着心中的悲切,努力吸着气,要把事情说下去。
“我们原以为止了血,后面慢慢调养着,芸娘的身子骨总是能养回来。可是,芸娘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止血的药粉敷在那个地方,一如厕便会冲掉,那伤口就又露了出来。我听芸娘说,如厕的时候,冲到那里,犹如钻心的疼。所以为了少点疼痛,芸娘就尽量少喝水或者不喝水。可是人难能不喝水啊,就算茶水不进,那还有汤药呢。我的芸娘啊,就这么生生熬着。饶是如此,那患处也没有好起来。芸娘不肯给我看,可我找她身边伺候的丫头问了,下面,血肉模糊的。”
王夫人终究再也忍不住了,她双手握着拳头,狠狠锤着自己的腿,眼泪仿佛是哭干了,只有她沙哑的声音在哭喊着,“菩萨真人啊,我究竟是做错了什么啊,老天要这样折磨我的孩子。我的芸娘啊,我的芸娘啊,可怎么办啊。”
她颤颤悠悠地站起身,唐母急忙上前去,握着她的双手。可这时候的王夫人,仿佛被抽干了力气一样,整个身体往下滑,一下子软软地跪在地上。
“求求唐夫人救救小女吧,我真的是没法子了。都是做母亲的,请唐夫人可怜可怜我吧。若是小女过不了这一关,我,我,我也不想活了。”说完,王夫人整个人都瘫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