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嬷嬷左思右想,终于定了主意。
唐夕瑶来得很低调,一辆轻便的马车,除了车夫以外,只带了紫草和银翘。
梁府门上的一早听了吩咐,见人来了,径直领到了唐棠的院子里。
这边樊妈妈听到了消息,早就按耐不住了。孩子小,才刚退烧没几天,怕她吹了风,所以不让她去院子里,哄着她在屋里玩儿,但是樊妈妈自己一次又一次透过窗子往外瞅。
“唐娘子您这边走”,听到女使把人往里领,樊妈妈抱着唐棠三步并作两步到了屋门口。
“小姐…”
“阿娘…”
看见了多日不见的女儿,夕瑶的眼睛里终于有了光。
顾不得膝盖的疼痛,夕瑶三步并作两步往前跑。那一头唐棠也伸长了手臂在樊妈妈的怀里挣扎着向母亲扑来。
终于抱到了,我日思夜想的心头肉啊。夕瑶哄着孩子:“不哭,不哭,阿娘抱呢”,不知道自己也已经泪流满面。
梁府的女使见状,躬身说,“我家小姐还有些杂事要处理,请唐娘子先在这个院子里歇一歇”,边说边悄声退了出去。
这边娘俩儿几个哭过一场,外头有眼力劲儿的小丫头已经端上来了温水帕子给她们梳洗。小唐棠本就人小,加上刚病愈,哭过一场,换了衣裳,已经迷迷糊糊犯困了。
夕瑶把孩子放在被窝里,掖好被角,却舍不得挪步,只侧坐在床边看着凝视着女儿。
她花儿一般的女儿啊,粉雕玉琢的,此刻在被窝里睡得香甜。夕瑶不敢想,回头她醒了,发现再也见不到阿娘了,会哭得多厉害。
“小姐,别看了,再过会儿梁府的娘子就要过来了。趁这会儿,您有什么想问樊嬷嬷的就赶紧问吧,” 紫草扯着夕瑶的袖子劝着。
夕瑶回过神,刚要问问樊嬷嬷孩子这两天的在梁府的情况,之间樊嬷嬷拿出一个匣子,里面是一叠厚厚的文书。
“小姐,”樊嬷嬷把匣子递给夕瑶,然后缓缓地跪了下去。
“嬷嬷,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夕瑶赶紧上前扶着。
“小姐,您先看看匣子里的东西。”
匣子里整整齐齐是樊嬷嬷一家5口人的卖身契,包括樊妈妈,她家樊老头,儿子儿媳,以及樊嬷嬷的小孙子。
“这是?”夕瑶有点没反应过来。
樊嬷嬷是她的奶母,自小照顾她长大。但是为了儿孙将来能有个好出路,樊嬷嬷从一开始就没有卖身,而是签的长契。如今樊嬷嬷孙子都有了,这是何意?
“小姐,我听说老爷已经接到了圣上的旨意,不日就要前往杭州上任了。老婆子舍不得小小姐,想要留在梁府照顾。”
“嬷嬷,您…”
举家离京,夕瑶最最放心不下的自然是这块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如今樊嬷嬷愿意留下来照顾,是再好不过了。但是樊嬷嬷一大家子都在外面,她孤身一人在梁府,这以后的日子恐怕也不好过啊。
夕瑶握着樊嬷嬷的手,这双手,温暖而干燥。她从小就握着。陪着她学走路,手把手教她女红,在夏天给她打扇,在冬天给她披衣裳。
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来,分不清是夕瑶的,还是樊嬷嬷的。
“ 小姐别担心,这两日看下来,我觉得这个梁家二小姐是个好相与的,她也愿意我留下来照顾小小姐。只不过呢,知人知面不知心,这梁府毕竟是皇亲国戚,又是这么个节骨眼儿上…谁也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您留着这个,就当是多一份保障。”樊嬷嬷说着,又把匣子往前推了推。
“您不用担心,我昨日里把老头子唤来商量过了。我这儿子,就是个老实的庄稼户,没有多大出息,横竖考不了科举,是贱籍还是良籍没多大影响。至于我这个小孙子,眼瞅着也不是个聪明的,回头和他老子一样,种种地做个庄稼人也挺好。”
唯恐隔墙有耳,樊嬷嬷有些话没有说尽,但是她相信夕瑶听懂了。
如今正处于立储的关口上,唐家的小娃娃说白了就是梁家手里制约唐府的筹码。而自己是自家小姐唯一放心的人了。如果回头梁家用自己的儿孙来要挟,让自己做一些对不起小姐的事情呢?与其担心哪一天,不如索性签了卖身契,一大家子都捏在唐府,回头梁家这边也少了拿捏的东西,小姐陪着老爷去杭州上任,也能安心些。
“嬷嬷,您真是折煞我了!” 夕瑶再也忍不住,终于哭出了声。樊嬷嬷照顾了自己二十年,又帮她照顾女儿,临了,居然要为了自己,把自家一大家子人,把儿孙的前途都折进去。
正说着话呢,梁飞雪派了个小丫头来传话,说请樊嬷嬷陪着唐家小姐在院子里转转,转完了去花厅用些茶水果子,自己在花厅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