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上京百姓吗?”谷剑兰笑笑,垂眉掩住眸中失落,“他们仇视我,是出于一颗护国之心,我自愿要隐瞒,要怪也是怪我自己,他们何错之有?”
林琢之俯身拥住谷剑兰,轻嗅她发间清香,心中感慨万千。
不论你的衣衫上有多少个践踏的足印,在我心中,你永远是最干净的那一个。
不论世间多少人要把你拽入泥沼,我都会竭尽全力将你拉出来。
万世太平时,偏安于一处,风雨飘摇时,执剑入敌营。
她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却也知道自己不能开口,不能与世人言说。
谷剑兰不知他思绪翻涌,轻轻挣脱他,抬眸笑道:“我听之哥哥的,这就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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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的景程立雪看腻了,他要出去透透气。
怎料刚刚转过宫门街角,就撞上了汹涌的人潮。
一支木兰簪迎面砸来,程立雪侧身避过,那簪子砸在墙上,发出清脆的破碎声。
“叛徒!国贼!”
鸡蛋菜叶纷飞,程立雪瞧不见浪潮中央的人,只听得一浪高过一浪的咒骂。
“谷家庄惨遭灭门,唯你独活,你不为家人报仇,反而投靠敌国,这是有良知的人做出来的事吗?”
“卖国求荣,遗臭万年!”
“砸了她手里的剑!”
“直接把她杀了!”
程立雪心里咯噔一下,看这情形,被人潮吞没的必是谷剑兰,若她再不及时脱身,恐有性命之忧。
他尝试着挤入人群,却被愤怒的人潮推开,几次三番,程立雪越发心急,他踮起脚尖,努力往人潮中央张望。
街巷人头攒动,怒浪翻涌,谷剑兰如一叶摇晃的扁舟,所言所行皆被浪潮左右,由不得自己做主。
她抬手挡掉飞来的菜叶,以琢剑开路,极力往前,耳边全是怨毒的咒骂声,涌入脑海里似要将她吞没,谷剑兰咬紧牙关,努力维持清醒,却听噌地一声,琢剑已然出鞘。
雪光映亮了她的眼,她骤然清醒过来。
长剑出鞘,确实可以为她破开一条血路,但周围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他们义愤填膺,他们怒气蒸腾,他们想杀她,她却不能杀他们。
噌地一声,雪光湮灭,长剑归鞘,唯一的引路灯被谷剑兰扑灭,小舟再次陷入滔天巨浪。
她真的要葬身于此吗?遍体鳞伤,名声尽毁,惨烈到自己都不愿细想。
可她又能怎么办?杀了这群激愤的上京百姓吗?可他们错在何处?又凭何而死呢?
死一人与葬一千,该如何抉择?
谷剑兰想,不论是哪一种,她的名声都烂透了,不如选损失最小的,最起码……会有人一直信她。
她紧紧握着琢剑,纵使周身怒浪涛天,内心波澜却逐渐平息,化成一滩死水。
耳旁的咒骂逐渐远去,变成一团团浑浊的闷响,推搡与腥臭也似被驱除出她的五感,谷剑兰只觉背上一痛,猛地栽倒在地。
星星点点的拳头砸在谷剑兰背上,谷剑兰像被踩在脚下的蝼蚁,肝胆尽被拳脚碾碎。喉中涌上腥甜,眼前逐渐发黑,血块堵在喉头,让谷剑兰喘不过气。
真的要葬在万民脚下吗?
大仇未报,万事未平,她真的要带着万般遗憾被百姓的谩骂淹没吗?
又一记重拳砸在她后背上,这一击猛而迅捷,即刻打落了她的喉间血,谷剑兰头昏眼花,下一刻便神思涣散,瘫软在地。
这次也算魂归故里了吧?谷剑兰心想,那倒不算亏。
疼痛慢慢放大,直至蔓延全身,谷剑兰的意识越来越远,视线也越来越模糊……
她缓缓合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