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向剑谷,小道不平,一路摇摇晃晃。
谷剑兰伏在林琢之肩膀上,安安静静地,听林琢之言及过去的那两年。
“雪崩过后,我派人救援,几乎要把祁玉大峡谷挖尽,却怎么都寻不到你们二人。”
“挖了多久?”
“他们挖了三天,都放弃了,可我不信,凃盼也不信,所以我们又挖了七天,还是一无所获。”
谷剑兰不解:“凃盼怎么跟来了?”
“墨槐没有告诉你吗?她的母亲凃盈,是凃盼的亲姐姐,凃盼是墨槐的舅舅。”
沉睡的记忆忽然被唤醒,谷剑兰扶着墨槐往祁玉大峡谷逃跑的时候,墨槐曾提过一句,要找舅舅支援。
她要找的人是凃盼。
“过了几日,皇伯将我召回上京,说是跟父亲赌气赌够了就该回去,撤了我巡抚的职,我想尽办法进了军队,随几位堂兄打了几场仗,又自请回北境,做了个戍边的将士。”
“我听说了,北境将军乃东郦世子、沙场阎罗,他提着一把锃亮长剑斩兵杀敌,所向披靡,战无不胜,我还在想,若有机会,一定要见见那沙场阎罗手里的长剑,看那剑究竟有何特别之处,竟能让南汀兵将闻风丧胆。”
林琢之听她夸赞,却眉头一皱:“你……只是想见我手里的那把剑?”
“对啊,知晓那把剑是我铸的,我有些意外,还有些高兴。”
她竟听不出自己话里的意思。
林琢之又强调了一遍:“你,只是注意到将军手里的剑?”
谷剑兰听出他话里情绪不对,思忖着自己哪里说错了:“是、是啊,既是好剑,铸剑师自然都想开开眼界……”
声音越来越小,像是渐渐心虚,但林琢之知道,谷剑兰根本不晓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林琢之箍住她,将她困在双臂间:“既然想见识宝剑,为什么当初捉住我时不直接夺了我的剑,将我处死?”
谷剑兰不敢看他:“陛下偏向劝降,因为你杀了郜离最得力的战将,郜离就没有镇得住南汀士兵的人了。”
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那陛下劝降,不怕南汀将士杀我,为他们的将军报仇?”
“那人……待将士不好,死了便死了,他们不在意的。”
“我不想听这些。”林琢之箍得更紧,“我想听你说说……”
“砰!”
剑谷方向传来一声巨响,声波如浪扫开,震得道上的马车都颤了颤。
林琢之放开谷剑兰,二人对看一眼,探出车窗,朝剑谷方向看去。
皑皑雪峰间,有腾腾乌烟漫上,几乎染黑半边苍穹。
几声巨响响彻山间,远处山峰雪石滚落,谷剑兰眉头一皱,暗道不妙。
她敲敲车窗:“快些!剑谷那边出事了!”
林琢之捉住她的手,想把她拉回来:“出事就别去了,我们叫人禀报皇帝,让皇帝来支援。”
“陛下要禀告,剑谷也要去!”
谷剑兰将半个身子探出车窗,观察剑谷那边的状况。
黑烟滚滚,直冲苍穹,是剑胚成型前常见的烟雾,烟雾中混着猩红液体,谷剑兰看了一眼,心里有了计较。
“他们许是在剑炉里加了什么,铁水溅得老高。”
剑谷那边沸反盈天,尖叫呼声在谷中回荡。
谷剑兰远远看到不少剑匠互相搀扶着走出来,有人浑身血迹斑斑,有人软着双腿跌跌撞撞,有人浑身烫伤,被血肉模糊的同伴背出来。
马车停在剑谷入口,车轮一止,谷剑兰立刻跳下车板。
她拦住一个伤得不重的剑匠:“发生了什么?”
被揪住的匠人答道:“剑炉……剑炉里的铁水炸了,炸了几尺高,大家都烫伤了……”
果真如此。
那人说完就搀着受伤更重的同伴离开,刚刚擦肩而过,剑谷里瞬间爆发出一阵巨响。
又是砰砰几声,谷剑兰听到哗啦啦沸水奔涌混着惨叫,排开人群逆向而行。
铁水为什么忽然沸腾?剑匠往里加了什么材料?
对了,锡矿。
谷剑兰许久没来剑谷,剑谷中人循规蹈矩地用次料铸剑,没听说有什么意外发生,若说变数,只能是前些日子运过来的锡矿。
不过谷剑兰说了,要等她回来,这些锡矿才能启用,以免其中存在不知名的杂质,直接动用会出现什么不必要的意外。
难不成有人私自动用锡矿,酿成大祸?
思忖间,谷剑兰挤进了剑谷的入口。
外涌的人将她撞得东倒西歪,谷剑兰踮起脚尖往里看,只见空地正中一口巨型剑炉摇摇晃晃,不断有腥沫飞溅,随时有倾倒的趋势。
可剑炉不会立刻倾倒,但若任由炉中铁水再炸几次,怕是要炸伤更多来不及逃脱的剑匠。
谷剑兰没有犹豫,继续往前,却被林琢之抓住了胳膊。
“你不要命了?”
“我去把剑炉推倒!”
“这么大一口剑炉,你怎么推?”
“西室里有把长剑,我把剑炉捅下去!”
谷剑兰从林琢之手中挣脱,往西室方向跑。
“剑兰!”
手中的衣角滑脱,林琢之正欲追赶,却被人潮阻挠,不断往后。
“砰!”
剑炉里的铁水溅出几尺高,如炸火花般散开,林琢之往洞壁内一躲,铁水落至洞口,融入雪地,发出滋滋声响。
等到炸声稍歇,林琢之排开人群跑向西室,正巧见到谷剑兰将一柄几尺长的重剑扛出来。
林琢之有些讶异:“这剑那么长,拿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