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剑兰点头应了,站在门前目送他们出了院门。
等到火光完全消失在黑暗里,谷剑兰才拄着木拐往回走。
才走一步,廊角处忽然传来脚步声,谷剑兰来不及回头,就被一双生着老茧的手死死捂住了嘴,木拐落地,她被来人紧紧箍住。
“救——”
“嘘。”来人捂紧了她的嘴,“大小姐,是我。”
声音很熟悉,谷剑兰停止挣扎。
“白叔?你怎么……”
话音未落,谷剑兰被他一把捞到背上。
“北境不安全了,白叔带你走。”
说完他架起轻功,几个起落消失在县衙院中。
耳畔寒风呼啸,谷剑兰神思浑浊,她没料到白叔竟能架起轻功翻越屋顶,陪伴自己七年的白叔身怀此技,谷剑兰一家竟浑然不知。
拦马车、母亲的尸体、墨槐、剑簪、施粥棚,一桩桩一件件涌入谷剑兰脑中,谷剑兰神思混乱,脑壳发疼。
“你要带我去哪里……”
她的声音似卡在喉头。
“夫人没了,她的孩子我理应好好照顾。”
“剑兰不会和白叔走。”
白叔还想再劝几句,耳畔忽然响起锐器入肉的噗呲声响,他忽觉右肩一痛,血腥味瞬间延至鼻尖。
右肩疼痛持续不断,谷剑兰不知拿了什么利器猛戳自己的肩胛骨,白叔闷哼几声,强忍痛意翻下最后一个屋顶,把背上的谷剑兰放到树下。
寒夜漆黑,北风呼啸,耳畔隐有细细的水流声,谷剑兰环顾四周,知晓此地乃边县南郊,她当日逃出边镇时走的那条路。
“大小姐……”
白叔捂着伤口朝她走来,谷剑兰将手里滴血的剑簪对准他。
“别过来!”
看清她手中利器,白叔有一瞬间的愣怔,随后了然笑出声来。
谷剑兰咬牙:“白叔,我要你亲口告诉我,你与阿娘清清白白!”
白叔笑得惨然:“当然,从始至终,只有白叔一人动情。”
谷剑兰的手打起了颤,声音如是:“你再告诉我,你是无意撞上林大人的马车,并非有意为之。”
“对不起大小姐,确是我有意为之。”
屠杀前一日,郜离又派人来游说谷泽远,自然是失败了。
白叔赶走郜离说客,从对方那儿得来一道指示——
该行动了。
白叔在谷家庄呆了七年,谷家庄中人对他如何,他心中有数。为了让庄中人免遭横祸,他找借口劝谷泽远给庄中匠人放一天假,所以次日,庄中只有谷泽远和几个老仆。
那一日,蛰伏在边镇的郜离人褪下羊皮,恢复他们的狼性,围堵了谷家庄。郜离头子对白叔私自放走匠人的行径极为不满,派遣潜伏在边镇的郜离人拿走谷家剑,并赶到各个匠人家中将他们掳走。
手下不知轻重的大有人在,从私闯民宅到边镇屠杀,他们拿到刀剑就变了卦,彼时谷剑兰和母亲从友人家中往回走,无意遭此横祸。
大错已经铸成,也只能一直错下去。
白叔又被派到边县县城外,原定为伪装流民混入县城,但县城自林琢之到来之后已被戒严,他们只得用计,打算将谷剑兰从巡抚眼皮子底下抢出来。
“所以你给凃知县送信,要把我们逼出县城,打算在马车出城时截杀我们?”
“现在郜离的目标是你,至于巡抚,我们届时会放回去。”
“但是你们失败了。”
“对,我们失败了,就算有谷家神兵,用得不趁手,也没办法赢。”
谷剑兰对此极其恶心:“当然,山猪吃不了细糠。”
一口恶气堵到喉咙口,谷剑兰泪水横流,短短几日,死亡、伤痛、背叛接踵而至,谷剑兰像被人掐着脑袋按进水里,窒息感从未断绝。
她捂着阵阵发痛的心口:“阿娘的尸体你如何解释?”
“我在阻止屠杀的时候正巧看到夫人尸体,便将她带了上来,林巡抚敏锐,在县城拦截那次逮到机会,把边县县城外的兵赶尽杀绝,我看顾夫人的尸体不在营中,侥幸留得一命,我担心你在县城里的处境,怕李黎没个轻重,所以……”
白叔反应过来,顿道:“白叔现在不想再听他们的了,白叔只想带你走。”
谷剑兰目光泛凉:“你看到墨槐了吗?”
白叔暗叹一声,垂下眸子:“是我对不住她,她有人照顾,活得好,那便够了。”
他忽地看向谷剑兰:“你不一样,那个巡抚与你非亲非故,明显也是为铸剑谱而来,你不要信他。”
“我该信你?”
“薄剑对重剑只能应付一时,郜离要是真攻上来,城民只有逃的份,既如此,不如现在就逃了,巡抚能保我那孩子,能保你吗?”
谷剑兰不答,只盯着他。
“大小姐,现在跟白叔离开北境……”
“离开北境,稀里糊涂地活着,不管父亲的死活?”
白叔收声,不作反驳。
“难为白叔能在谷家庄潜伏七年,我记得你有一次驱赶郜离说客,差点被削了胳膊。”谷剑兰言及此处,自嘲一笑,“我当时还觉得你是大英雄,现在想想自己真是傻透了……”
“母亲说你天赋异禀,说你天资聪颖,而她……”
而她,到死都不知道算计谷家庄的人竟是她最得意的门徒。
谷剑兰悲痛欲绝,捡起石头砸向他:“我父亲呢?”
“在郜离,你不是去了一趟边镇,梁清秋没告诉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