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桩案件,正巧是张角主理的,因这个缘故,他才能跟张角搭上关系。
对于张角,王岱不陌生,从前在长安,他经常在青楼乐坊碰见张角,跟他一样,张角也是个“万花丛中过”的主儿。
不过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张角收敛了性子,开始听起戏来。
他猜测跟陈权有关,京城无人不知,张角是陈权的一条狗,陈权的吩咐,张角一向俯首帖耳。
王岱以前还纳闷,好端端的人,干嘛当狗?但现在,他发现有些人连狗都当不上。
没错,他说的就是自己。
这一感受,在长安的时候还不深,但贬到丰州后,他真的害怕了,朝廷没有人,升迁难如登天,不说别的,考绩的时候,没人帮着说话,政绩斐然也不行,更何况,他没有政绩。
因此,王岱想攀上张角这个高枝儿。
为了跟张角有共同语言,他在戏上下足了功夫,令他意外的是,戏楼老板打听到了张角看戏的喜好。
戏楼老板是从房锞那知道的,他觉得张角的喜好已经不是奇特了,可以说是有毛病了,竟然不喜欢念白。
俗话说“七分念白三分唱”,在戏曲中,念白是表达人物内心剖白的重要手段,更别说在爱情的戏曲中,男女之间的感情变化主要是通过念白来表现的,删掉念白的话,那还看个什么!
不过好在《并肩》中男女之间互表心意的片段很少,删起来也不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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贡院。
考官们都在争分夺秒地阅卷,作为监考官,张角也有阅卷的职责。
但他站着看了一会儿,便去丰泰戏楼了。
王岱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没想到张角一来,便说不去包间,坐在大厅,他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且不说包间已经订好了,更重要的是,大厅这么嘈杂,怎么谈事情?
王岱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镇定,继续下面的环节,向张角介绍《并肩》。他当初选《并肩》,有两方面的考虑,一是《并肩》口碑好,二是故事发生地在长安,更容易引起张角的共鸣。
他这还没开口介绍,张角身边的随从毫不客气道:“您诚心添堵吧,我们大人好不容易有机会体验一下丰州的风土民情,您倒好,点了出长安的戏。”
王岱吓得一身冷汗,连忙道:“下官不是……不是这个意思。”
张角勾唇道:“王大人别紧张。”
王岱看张角没有生气的意思,舒了口气,那边张角又说:“只是好心办了坏事而已。”
王岱心里一紧,腿立马软了。
随从笑着扶起王岱:“王大人,男儿膝下有黄金,大厅的人都看着呢。”
王岱抬眼一看,果然,他脸上有些挂不住,不过好在大厅的人不是很多。
他硬着头皮继续往下介绍,说到戏班子班主姓房的时候,张角眼神变了变。
“姓房?”
王岱拿不准张角什么意思,忐忑不安地回答道:“回大人,是……姓房……这个姓好像不怎么常见。”
随从笑了声:“不常见?王大人你离京多年,有所不知,朝廷中有一位四品大员,正是姓房,如今炙手可热。”
王岱一听“离京多年”,心里苦涩。
此时又听随从问自己:“王大人可知道房大人是因为什么而受到重用的?”
王岱心想,他连人都不认识,怎么可能知道原因?
他绞尽脑汁想了几种情况。
“政绩?”这是最常见的情况。
随从摇头。
“书法?”写到一手好字也是很容易受到重视的。
随从摇头。
“不会是长相吧?”皇上喜欢好看的官员,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随从摇头。
“……”
一连猜了十几个后,随从含笑说道:“王大人,咱们今儿要干什么?这便是答案。”
王岱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戏!”
这比长相还离谱!
看戏的过程中,王岱一直在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做,不料旁边桌子的小胖子一直在大喊大叫,实在聒噪。
那小胖子不是别人,正是鲁梦。
作为《并肩》的戏迷,他已经看了无数遍了,对《并肩》的情节、台词也都烂熟于心,不过今天有些地方发生了变化。
鲁梦觉得,这样的设计反而更让人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一结束,鲁梦找到房锞,咧嘴道:“房班主,你这次的设计特别妙。”
房锞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这分明是被迫做了删减。
鲁梦以为房锞不好意思,大加赞赏道:“一般的戏曲,都会有男女之间的剖白,或直白、或含蓄,但《并肩》这一次去掉了这一部分,妙就妙在这里!越是没什么,就越是有什么!”
房锞若有所思。
鲁梦以为房锞没明白自己的意思,想到了一个例子。
“房班主,你知道淮娘子和穆三郎吗?
“他们的感情,是那么深沉而坚定。
“但乡试结束那天,淮娘子来接穆三郎,两人隔着人海相望,明明深深思念着对方,可淮娘子只是喊了一声‘三郎’,而穆三郎也只是慢慢地朝着淮娘子的方向走去。
“明面越平静,暗里越波涛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