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孩子便是你。”
季千说这话时底气不足,过往的不光彩如今亲手剖开,还是当着亲生女儿的面,她只觉一把老脸都要丢尽了。
叶欢亦是震撼不已,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寄居的这副身躯居然是乱.伦的产物。在伦理道德感极强的古代,季千和叶无清的勾当若是被发现,季千死无全尸也不为过。
“那后来呢?”叶欢问道。
后来?
叶家喜得一女,取名为欢,全家上下陷入欢庆,只有季千时刻担忧。
于叶家而言,赘媳只不过是延续香火的工具,她们只需要在叶家吃喝玩乐,伺候好自己的主子。可季千和叶无清的关系不明不白,叶无清拦着奶妈没做滴血认亲,将孩子随意扣在了一个赘媳名下。
那再过十年八年呢?会不会有一天,有人指着叶欢说长得像季千,她和叶无清的丑事会不会败露,她会不会被乱棍打死?
季千终日揣揣不安,她偶尔会去叶无清那儿看望叶欢,她怎么看怎么觉得叶欢长得太像她了,看不出一丝叶无清的影子。
“你别怕。”叶无清抱紧怀中咿咿呀呀的叶欢,对季千笑道:“只要你不说,没人会发现。”
季千强颜欢笑应付过去。
从这之后,季千鲜少去见叶无清。在外人眼里,两人本就不该有任何联系,只有她和叶无清知道,她们的缘分因为叶欢终止,日后桥归桥路归路,季千给了叶家一个女儿,也算是对这份扭曲情感的补偿。
日子一天天过去,季千在叶家已经待了七年。
这七年,无人发现她与叶无清的秘密,叶无双对她渐渐温柔,两人开始变得像真正的夫妻,会在床榻之上说知心话,而不是像例行公事走个过场。
那年叶骄五岁,是被府里宠大的少爷,性格骄纵,经常以一己之力将府上闹个底朝天。叶欢刚会走路,整日跟在叶骄身后为非作歹,饶是如此,府上还是因为两个孩子乐得不可开交。
七年里,叶家仍是只有兄妹两个,但叶家已经知足,只希望叶骄和叶欢能平安长大,一生顺遂。
叶无双生下叶骄时落了隐疾,每至冬日,便手脚发凉,寒气逼人。曾经那般嚣张的女子,冬日却只能窝在屋里烤火,一步门不敢出。季千与叶无清好歹同床共枕七年,说一点儿情分没有不可信,在叶无双难受得脸色铁青时,季千的心不由得软了,便陪在叶无双身边,同叶无双一样不出门。
叶骄当时还小,记不清事,会在夫妻俩身边讲笑话逗她们开心。季千不喜欢叶骄,她觉得那是她之前屈辱的象征,她会在夜深人静时,去想叶欢今日过得如何,有没有吃饱饭,有没有因为调皮被叶无清教训。
叶欢是季千倾注真情而孕育出的,她一直觉得,自己是真真切切地爱过叶无清。即使她与叶无双感情逐渐升温,她也无法接受叶骄的存在。
叶无双的身体越来越差,原本珠圆玉润的美男子,竟然虚弱得快成了一副骨头架子。
季千见叶无双捧碗喝药,抬手去顺叶无双干枯的发丝,“这段时间你也没有好好吃饭,明日我让医师开些促进食欲的药。”
“不必了。”叶无双将碗递给下人,“没用。”
季千对下人摆手,下人端着碗离去,合上门的瞬间,叶无双再也忍不住,咳嗽声如连珠炮般喷涌而出。
“无双!”季千忙喊道,她连忙要去找医师,叶无双却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对她摇了摇头。
“我说了,没用的。”叶无双靠在床边,泛白的嘴唇扯出笑意,“你说你,当年我坐月子都不来看我一眼,我以为你巴不得我早点死呢。”
“别说了。”季千不想回忆过去,每回忆一次,就好似有无数个鞭子在她身上抽,只会增加她对叶无双的歉意。
叶无双缓缓拉住季千的手,道:“我阿娘说,赤平已经快打到宁城了,家里的下人、赘媳,该遣散的都遣散了。”
叶无双眸里噙泪,他垂下头,哽咽道:“我知道,叶欢是你的孩子。当时叶欢出生时,无清便来找过我,他向我说明原委后,说千万不要为难你,若是不解气,将叶欢杀了便是。”
季千感受到握着的那只手不住颤抖,她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叶无双独守秘密与她相敬如宾,季千只觉自己的喉间堵得慌,堵得她想吐。
“求你别说了。”季千抚向叶无双的脸,轻轻蹭去叶无双脸上的泪,“别说了。”
叶无双仰起头,尽管流着泪,但她还是笑道:“季千,带叶骄和叶欢走吧。”
季千微怔,“什么?”
“带叶骄和叶欢走吧。”叶无双重述一遍,“叶家生在宁城,长在宁城,老祖宗的牌位都供在祠堂,我们不能走。可是叶骄和叶欢还小,她们不能跟着我们一起去送死,带两个孩子走吧,走远一点,离宁城越远越好。”
叶无双从枕下掏出一个信封递给季千,他的嘴巴张了又合,许久才道:“这里是休书和银票,够你和孩子们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你一会儿就去收拾行囊,带着孩子们离开。”
季千盯着那个信封,没有伸手接过的勇气。
也是此刻她才想起,叶无双对她的确是极好的。别的赘媳挨了欺负,叶无双看都不看,而季千受了白眼,叶无双二话不说就要替季千讨公道。
叶无双知晓她与叶无清私会时是何心理,季千说不清,她只知道,叶无双是她人生在世亏钱最多的男人,不论今后她是否会遇见别人。
“拿着。”叶无双将信封拍到季千腿上,随后恋恋不舍地抽出握着季千的手。他吸了吸鼻子,道:“从今以后,你和叶家没有半点关系,你可以再娶,但是我希望你将那两个孩子带大。叶家仅存的香火都是你的孩子,你可以恨我恨叶家,不要把气撒到孩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