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12月底——
鄢宁从家里收拾好了自己的一堆东西,正在慢悠悠地装车呢,本以为爸爸会追出来,拦一栏自己,让他没想到的是,自己还没离开,那两个小东西就已经搬着东西到自己家里来了。
看着自己身后穿过的一行人,尤其是中间那个打扮妖娆的女人,鄢宁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一板砖拍死这一家人,手里握着的一摞文件,都被他拧成了皱巴巴的一团。
之前是自己冲动了,没想到自己的三两句话,竟然直接引狼入室了,让这一家子狗东西,有了上门的理由。现在骑虎难下,自己就面临着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尴尬局面。
正在气头上呢,那帮人竟然还欢声笑语地大摇大摆地进了自己家,大伯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赶着出来看他的笑话。
“鄢宁,你说说你,你跟你妈忙活这么多年,结果到头来,就给这两个狗东西腾地方了,值得吗?”
为了恶心自己这个“嫡出”的哥哥,鄢篮汲在很久之前,就花钱在自己亲爹家附近,买下了这栋豪宅,还美其名曰是自己亲爹专门给他安排的。一来是为了彰显自己确实是鄢家子孙的地位,二来,也是为了更好地跟自己这个大哥争权,顺便恶心他一把。
鄢宁对自己这个大伯,称不上喜欢,毕竟他讨厌自己的父亲,连带着也不会对自己有多好了。更何况还因为鄢宁妈妈的加入,使得人家一个正室所生的儿子,根本斗不过鄢篮汲这个白眼狼,也全然没有了往日的风光,他自然也就不会对鄢宁有什么好脸色的。
不过近些年,随着鄢篮汲掌权,开始把控他岳家的权势之后,他在自己的亲爹家,也越来越嚣张起来。紧随而至的,就是对鄢宁母子的落井下石,仿佛鄢宁就不是他亲生的一般。
就是因为这样,鄢宁跟自己这个不算和蔼的大伯,也就难得地站到了统一战线上来。
“大伯父,我马上就去我舅舅家了,我对他是眼不见心不烦的,但你就不一样了哦。希望下次咱们再见面,你能不像今天这样狼狈就好了。”
“你个丧家之犬,你还笑话我呢?那个小东西长大了,你的外公的家产,可都全归那帮狗杂种了!”
鄢世清有些着急了,毕竟不管从哪个方面看,都是自己更危险一些,而且现在就连鄢宁这个小玩意都敢堂而皇之地笑话自己了。
“那他也得长得大才行啊。”
鄢宁不屑地冷笑了一声,最后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屋里那其乐融融的一家人,招手让司机师傅先开走。
自己的东西都先运到江源去,路远,现在又是雪天,所以鄢宁得自己先给自己提前备好这一切。
妈妈已经去国外躲清静了,现在就只剩下他一个人独自面对,不管怎么样,他都得先离开这里再说。
临走前,鄢世清又给了他一串电话号码,说是让他有事就打这个号码给他,还说他爹不疼娘不管的,但他还有自己这个大伯呢。
鄢宁看着一脸假笑的鄢世清,他真真是被逼上绝路了,鄢家那帮墙头草,恐怕是以前怎么欺负鄢篮汲的,现在就是怎么給他脸色看的了。
鄢宁欣然接受了他的好意,并在临走前最后提醒了他两句:“要想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大伯父,你跟他比——你的优势是什么呢?总不能是撒泼打滚耍不要脸吧?咱们都是体面人,不跟他计较这些。不管他奋斗多少年,都是为你我做嫁妆罢了,且等着吧,后边还有好戏呢。”
说这些话的时候痛快,可说完之后,鄢宁就感受到了一股无尽的悲凉,猛地窜上了心头。那是自己的亲爹,自己跟他,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呢?
不管刚刚自己的话,鄢世清有没有听进去,但鄢宁知道,他现在肯定都在笑话他们这对父子呢,反目成仇,相互算计。这场戏,他一个外人,肯定早就已经看得津津有味了。
其实鄢宁自己也不明白,自己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但他就是敌视自己,不喜欢自己。明明是亲生父子,却把这关系搞得比仇人还要分外眼红一些。
家里的司机送他去了机场,并在他下车之前,递给了他一张卡,说是夫人出国之前给他的,叫他自己拿着用。
鄢宁收下了卡,但也不服气,转头,他就给自己亲爹打去了电话,威胁让他给自己每个月打一百万的生活费过来,不然他就到处造谣,说他要逼死亲生儿子,接小三儿进门。他不要脸,就别怪自己跟他拼命了。
电话那头的人,并没有回应他,只是在最后说了一个好字,就直接了断地挂了电话。
鄢宁甚至都没来得及跟他多说两句狠话,甚至他也还在期待着,爸爸会轻声呼唤他的名字,告诉他一路小心,那些事只是他和妈妈之间的矛盾而已,让他不要担心。
但这些都没有,除了钱,除了那些本就不属于他的钱,鄢篮汲再没给过他别的任何东西。
鄢宁也决绝地收起电话,关了机,拿上自己手头本就不多的行李,进了候机大厅。
至少,在飞机降落的那头,还是有人在等着自己的。
这段让人恶心又烦躁的家庭关系,鄢宁已经不打算为它耗费任何心力了。自己的人生还很长,自己还得活得精彩又漂亮,来好好打那个老东西的脸呢!
前两天,舅舅就给他来电话了,说是他家里还住进来了一个男生,是他去世同事的孩子,跟自己年纪相仿,家里遭遇了变故,希望鄢宁回来之后,能多多照顾他些。
此时此刻的鄢宁,哪里还有心情去管别人那些糟心事呢,对这个素未谋面,只是听说过几次的人,更是毫无兴趣。
不过上了飞机之后,望着窗外那白茫茫一片的无聊景色,握着手里不会有人给自己打来电话的手机,鄢宁还是对这个要跟自己相处至少一个寒假的人,有了些遐想。
鄢宁之前见过他爸爸的,也就是舅舅电话里说的那个去世的同事。他人很好,还帮舅舅揍过那个老东西呢,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年纪竟然就已经去世了。
想到这里,鄢宁不禁对自己即将要见到的这个男孩子,多了几分不舍和怜悯。
他可是比自己还惨的人呐,自己好像确实是应该对他好一点。
想着这个人,他竟然还沉沉地睡了过去,等飞机落地,他醒过神来,往外头再一看,地面上白茫茫的一切也都消失不见了。
江源的天气,可比西安暖和多了,冬日里也见不到雪。前两年好不容易下了一场小雪,鄢宁的那些室友,还争先恐后地要出去看呢。有的看完,甚至还假模假样地写了两首诗。
取完行李,鄢宁就一个人拖着东西,出了机场。不用到处找,开着最烂最破的那个车的,一定就是自己的舅舅了。
可是今天环顾一圈下来,舅舅也没有在原来的地方等着自己,鄢宁顿时就慌了神,刚刚在飞机上还满怀信心呢,不会到地方之后,自己又被抛弃了吧?
他慌忙地给手机开机,果然,舅舅给他来了电话了的。
还有一条短信:“在外头等你,走出来点,里面不好停车。”
舅舅让他走到外面大道上去,他在那外头等他呢。
看到这个,鄢宁也终于放心地笑了笑。
至少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在期待着自己的到来的。
围好围巾,鄢宁就拖着行李,朝外面走去。很快,他就注意到了路边停着的那辆破车,倒是没看到舅舅,不过他看到了一个比舅舅更让他惊喜的人。
一个穿得整整齐齐的小男生,双手插兜,正望着自己这边呢。
鄢宁朝着那个方向,又慢步走近了些,此时他的眼神,全都被面前这个男生给吸引住了。毫不夸张地说,这应该就是自己这不顺意的一天里,看到过的最亮眼的东西了。
他整个人都干干净净的,跟机场外头,这嘈杂喧嚣又满布烟尘的环境不同。尤其是他看向自己这边的眼神,很清澈,又不让人觉得被凝视,很恶心,想要回避。
鄢宁也同样直直地回看了过去,直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地走到了他的面前,完全看清了他的脸,鄢宁这才收起了自己刚刚那哈喇子快要流一地的表情,抿起自己嘴来。
他没有戴帽子,也没有围围巾,只是穿着一件看起来比较厚实的棉服,虽然不太得体,看着有些大了,但也丝毫不影响他整个人的气质。
鼻梁高挺,眉骨突出,上面还有两根像是顺着眼窝子画出来似的眉毛,眼尾上翘,显得他整个人都精神抖擞的,还神采奕奕。
最主要的是,他还高高瘦瘦的,脸颊棱角分明,侧脸看去,整个人都尽显高冷帅气的英姿。还有那厚实红润的嘴唇,看起来也——
结果还没等鄢宁多幻想一阵呢,舅舅就从车尾那边钻了出来,一眼就看到了大包小包站在车旁的鄢宁。
“哎呀,小宁!”
那个男生听见了舅舅一声呼喊,连忙就让开了位置,脸也跟着更垂低了些,脖子也快拧断了似的,就是不往自己这边瞅。
鄢宁实在是觉得可惜,自己还没看得更清楚些呢,他怎么就埋头了呢,也不知道主动上来跟自己打个招呼。
“舅舅!”
“一路过来冷着了吧?来,给你介绍,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何叔叔的儿子,何为。”
舅舅领着他,站到自己跟前来,两人也算是正式地四目相对了一回,没想到他还挺害羞的,半天才回应自己,还相当地敷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