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俩还真是闲情逸致啊,晚上还一起出来散步,真羡慕啊。”
左开云边吃边感慨起来,说自己怎么就那么倒霉,谈一个黄一个的,不像何为和他那样,长长久久的。
“何为平时也很忙的,我们一年相聚的时间,也不会超过四五个月的,分开得久了,再相遇的时候感情自然就不一样了嘛。”
“我就不一样了,分开久了,人家就直接把我给甩了。”
说着,他就想要瓶啤酒,来个借酒消愁,一醉方休。
“明天还上班呢,你不想活了?蔡局那个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算了,喝点小可乐吧,冲冲我身上这股子霉运,让我的人生——沸腾一下吧!”
还没喝呢,他就开始嚷嚷起来了,弄得路过的,别桌吃饭的,都盯着他们这边看,何为就只能挨个致歉,这才把骚动的人群给压下来。
“闭嘴吧你!丢不丢人!明儿上了新闻头条了你就知道厉害了,不知道的看见了,还以为你真喝多了呢,到时候想洗都洗不干净了!”
头条?说起头条,左开云倒是想起来正事来了。
他掏出手机,翻找了一会儿,递到了何为跟前,让他仔细瞅瞅。
“你的头条,下个月省厅的报纸,头版!”
“写这么多啊?”
何为之前说的毫不在意的样子,现在真看见了这些对自己满是溢美之词的话,嘴角又止不住地往上咧开了。
“蔡局说了,不让打搅你工作和休息,所以呢,他就让我自己去找你的资料看,看完就写。我已经提交上去了,下个月等报纸出来了,我给你拿一份。”
“不用,蒋方义那个大嘴巴会弄到的,到时候全局办公室的人就都知道了。”
看着看着,何为就注意到了身边鄢宁那同样好奇的眼神,又蒋手里递到了他手里去。
“怎么样,我还行吧?”
“是不错哎,小左警官文笔真好,把他都能写得这么英明神武。”
嘴上不说,但鄢宁心里也还是很为他感到骄傲的,毕竟一项属于自己事业上的荣誉嘛,也不枉他平时累死累活,天天在外头到处跑了。
“我——也就那样吧。”
看着两人甜如蜜似的眼神交流,左开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现在他连打量何为的眼神,都变得小心谨慎起来,生怕让他俩之中的谁,察觉出了自己的心意,到时候弄得大家面上难堪,以后就更难相见了。
送别左开云,何为就接到了他妈妈打来的电话,说是她要跟蔡总再交流点业务问题,何为就不用折返回去接她了。
“她们真聊得来,挺好的。”
开车送鄢宁回去,何为瞧出了他情绪的失落,猜想到了,这应该跟他妈妈有些关系,但这么多年了,何为从来都没有开口问过他父母的事,鄢宁自己也是绝口不提,所以现在他就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开口问也不是,不问呢,他又跟着着急。
“你看我干什么?”
“你好看呗,再不多看两眼的话,下半年你就又要出差去了。你说你师兄也真是的,搞什么人间蒸发啊,害得你还得提前两个月去出差。”
“师兄有家室了,很多时候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处理,忙嘛,我这个小师弟,该帮忙还得尽力呀。”
“是啊,你就没有家室,咱俩又不会结婚。”
说完这话,何为就后悔了,再后视镜里一个劲儿瞥着鄢宁的反应,生怕他多想,误会了自己。
“怎么,怕我生气啊?”
鄢宁甚至都没有抬眼瞧他一下,就知道他肯定在望着自己,观察自己的反应。
“那你生气了吗?”
“你想跟我结婚啊?”
“不用,我对你的感情,不需要一张纸来证明,我的下半辈子都是你的,那是比那张纸更好的证明。”
“那我是不是还得给你备点彩礼,或者是嫁妆什么的?刚刚我妈给你那表就不错啊,要是换了我,肯定舍不得买这么贵的东西。你也是,怎么不收着啊,你戴不了,可以给我啊。”
说起来,鄢宁还有些后悔呢,何为不要,自己就该拿着呀,不戴也可以转手卖了换钱呐。现在倒好,他俩啥都没捞着,还是两个穷光蛋,又不好意思跟父母再开这个口,毕竟也这么大岁数的人了。
“那我找我妈坑点?你也去找你妈坑点?”
两人想到一块儿去了,脸上笑着的表情也跟着奸邪起来。
“好主意!咱俩就是太要脸了,以至于现在兜里都没两个钱,反正他们都给了,不要白不要!我明天就去把那块表给要过来,放家里充充门面也好啊。等咱俩没口粮的时候,还能直接卖出去,还能换点钱。”
以前从没一起商量过这种事,以至于他俩你一句我一句地讨论完之后,过了好久,他俩才反应过来,忍不住地大笑起来。
“咱俩是不是太奸猾了?毕竟是自己的亲妈,咱们可真是下的手哈。”
“没事,明天总结赛第一场,我带着我妈去看,看完比赛她肯定要跟我表示表示的,倒时候我就不用开口了,也就不算白嫖了嘛。脸也保住了,钱也到手了。”
“那咱俩——分头行动,一起开弓?”
“我等你好消息哦!不过就是有些没想到啊,我何为有一天还真能过上啃老的日子,你说我妈怎么这么厉害啊,还能让我有老可啃?”
以前他俩都怕,怕拿了家里的钱,对方会心里不舒服,有愧疚感,甚至会觉得抬不起头来,现在看来,他俩纯纯是想多了。
第二天下午,何为去接上意犹未尽,还在跟蔡总讨论生意进展的老虞,直接就奔向了江源体育中心。
“怎么不叫鄢宁跟你一起来啊,反倒是叫上我来了?”
“你不看你儿子比赛啊?再说了,我还得跟我妈,单独待一会吧,咱们也好久没有一起出来逛逛了呀。”
虞总惊呆了,他竟然会跟自己说这么肉麻的话,以前他可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的。不过那种状态自己也早就已经习惯了,毕竟是多年不在身边陪着的,情感上有些生疏,有些可以理解的。不过何为今天的表现——倒真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不过就算是有所疑虑,虞至南也没有多问些什么,反而倒是挺享受这样的感觉的。自己也不是个善于表达,喜欢表达的人,就像这样有分寸,稍稍带点距离感的亲近,对她来说就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自己多年驰骋商海,见过那么多的算计和城府,以至于在见到自己久不见面的亲生儿子的时候,也会多几分防备。要是何为真的一上来就给她整些什么母子亲情,相见恨晚的戏码的话,自己还真不一定能招架得住。
“你弟弟呀,从小就缺少安全感,他亲生父母死了以后,他更是没离开过我,我也觉得对不起他,毕竟事情是因我而起。后来送他回国上学,他又进了俱乐部进行专门的篮球训练,他也算是长大了不少。现在看着他能跑能跳的,我心里的结,也算是解开大半了,总算没有辜负他母亲临死前对我的嘱托。”
“妈,他一直都挺好的,你别担心。”
何为自己心里还一阵酸楚呢,却还要想着怎么安慰情绪即将失控的母亲。
“我不担心他了,但我担心你,我的孩子。”
“妈,我也挺好的,局里待遇不错,就是经常加班,不过现在我不正休假呢嘛,还是挺好的。”
“我说的不是这个,你从小就独立生活,妈妈不担心你会不会照顾好自己,我担心的是——你爸爸的事,在你心里,留下的创伤。”
何为陷入了沉默,他紧紧握着方向盘,十指抓牢,眼神也慢慢向下看去,身体也止不住地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那就是他最不愿意面对的东西了,虽然十五年的时间已经磨平了他心里大部分的伤疤,但每每只要想起当年的事,那阵痛,就还是像针扎一样,留在他的心里,时时刻刻提醒着他。
“我们当初离婚,不是有意瞒着你的,你奶奶那个人你也知道,比较封建,又比较蛮横,老是说什么女人不能出去上班之类的话,你爸也劝不住她。我跟你爸商量了很久,才作出了离婚的决定的,那时候之所以瞒着你,就是想着有一天我们再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复婚,这样你就不用知道了。可是天不遂人愿呐,我们才刚离,我才刚到上海,他就出事了。”
“妈,我知道,这些年你比我更痛苦,爸他——法医说他死的时候没有痛苦,很快。”
何为捂住嘴,将车快速地停到了路边,就开始不顾一切地抽泣起来。
“对不起,妈妈离开这么多年,你都是一个人,一定很难熬吧?是妈妈对不起你,妈妈以后再也不走了。”
将何为拥进怀里,她轻抚着他的背,这是两人这么多年以来,最近的一次。
“没事,”何为整理了一下情绪,很快,他就收回了快要夺眶而出的泪水,不想带着妈妈跟自己一起感伤,“我还有鄢宁呢,他小脾气多,平时照顾他,我都把这些给忘了的。”
母子俩相拥在一起,各自看向对方,眼神交汇的刹那,他们就又不约而同地躲闪开了自己炽热的眼神。
正如之前虞至南所想的一样,他们不适合这种热烈而疯狂的情绪表达,他们都是冷静理智的人。
尽管多年不见,但他们的母子之情,也并未被消弭多少,只是各人有各人的表达方式而已,他们的比较内敛。他们之间的情绪,一旦到达了高处,就一定会让他们回想起当年那撕心裂肺的事来,平静地等待,总好过痛苦地期待吧。
“妈,快擦擦吧,待会小淮看见你一脸的妆都花了,肯定会担心的,到时候比赛不顺利,你可是要背锅的。”
“不许唬我!”
在何为看来,他妈妈跟十多年前,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她还是那个她,心中有追求,眼里有目标,总是要把自己做到最好,从来不会被任何困难所打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