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刑鸣已经早早地带着人来了,里面也大致清理了出来,东西很多,但有价值的物件就那么几个。除了刚刚何为看见的那把刀,还有地上的脚印,最有价值的,当属那块被蹭掉痕迹的铁架子柱了。
“上面有指纹吗?”
刑鸣正在打包物证,恰巧被赶着下楼来的何为给看见了。
“没有,这种地方,还能分析出一些物证就算是好的了。”
“DNA残留呢?”
“价值不大,全是灰尘,就算是你们不进来,证据也早就被污染了。”
他摆了摆头,表示自己也无可奈何。
“那边情况怎么样?”
“你叫得急,我就先来这边了,不过听说现场挺干净的,我去了应该也没什么价值,还是来这儿比较好。比如这灯线,我都好多年没有见到过了。”
刑鸣只是偶然间提了一嘴,但何为却想起了什么。
刚刚自己摸到那根线的时候,它很滑,要是不用力的话,根本就拽不住!
“等等!”
他叫住了准备再往里进的人,挤过人群,他又来到了刚刚站定的地下室门口,歪着脑袋朝着里面,看着那根灯线。
“这是什么材质的?”
“聚酯纤维吧,也就是尼龙绳那一类的材料,怎么了?”
“这上面——说不定留下了凶手的DNA。”
何为略显惊喜,差点就直接上手将它给拿起来了。
“是哈,这玩意带着手套还真不好拉下来,凶手要是来这儿踩过点的话,肯定是要拉灯看看清楚的呀!给我一个试纸。”
刑鸣小心地提取着上面的物证,何为也在回忆着,刚刚自己是拉动的什么位置的灯绳。
幸好他留了个心眼,拉的是最上层的绳子,基本上不会破坏到原有的物证。
“何队,老江湖了呀,还知道反其道而行之啊。”
“不是,主要是因为我手——”
他手伤了,刚刚刚还在往外冒血,为了不让血迹滴落下去,他才故意把手举高去拉动那根灯线的。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个无心之举,很大程度上的,留下了这个现场里最为关键的物证。尽管它可能一时间还匹配不上合适的人,但只要他们有了嫌疑对象,也就有了可以指证他的物证了。
“伤严重吗?我带了纱布的。”
“不用了,就是道口子,我还能让自己就这么死了不成?太小瞧我了吧!”
“是是是,你多厉害呀,一下子就猜到了凶手可能住在这附近,上一具尸体老阙还没验完呢,马上就又被叫出去了。不过你也是,上头那人,中毒你都没看出来啊?”
说起这个,何为就觉得丢脸,他们不仅是没看出来人家中毒了,甚至刚刚他跟蒋方义两个人还合伙抬动了一下他的,距离那么近,他们愣是什么异常都没看出来。
“别说了,说起这个我就脑袋大,刚刚他还差点吐我一身呢,而且差点没给我和蒋方义熏死!谁还顾得上看一个喝醉酒的人,是不是中毒了呀。”
“也是,这个凶手应该是不止一次来踩过点的了,他对毕成福家,还有他的情况,都是十分了解的。刚刚我看了,楼上的房间,门锁都没有被撬开的痕迹,完好的门锁,那可就意味着——凶手除了认识那个律师之外,还认识玩具中毒案的受害者家属哦。”
刑鸣的提醒很对,也正是何为在思考的,到底是什么人,既会认识一个律师,同时还能取得受害者家属的认可呢?难道这只是一个巧合,他只是恰巧也是个酒蒙子律师?
不管怎么样,整件案子,都跟半年前的那起有毒玩具致死案有关,不管是被陷害的人,还是两个死者,所以说,真正的凶手,应该也是在这个范围之内的。
回到局里,何为梳理了一遍他们已经知道的线索,并得到了阙上闻给出的确切的法医尸检报告。
“何队,你说是不是另外的受害人家属,自己杀了人,然后嫁祸给这个倒霉的毕成福啊?”
蒋方义先说道。
“去年那个案子案发的时候,一共死了几个人呐?”
“就一个,毕成福的儿子毕今缘,其他的受害人都没有危及生命。”
“那为什么——只有毕成福的儿子死了呢?”
何为反问道。
“因为——”蒋方义一边翻着资料,一边观察着何为,“哦,因为他误食了有毒玩具,那玩意啊,是越南一个代工厂加工的。以前罗自立的那个玩具厂啊,就在咱们北岸湖那附近,后来不是让人投诉,说他污染环境嘛,所以他就干脆把厂子给关了,改到越南去找加工厂,帮他加工国内的生产订单,他就在中间赚了差价。”
“越南代工厂?他以前那个厂子在北岸湖什么位置?”
“——叫新星玩具厂,好多年了,也是江源的老牌企业了,只不过后来国外进口的儿童玩具占据了大量的市场份额之后,他的厂子就开始转型做低价产品了。”
蒋方义说完,何为就陷入了沉默之中,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根本没有什么思路。
“何队,”蒋方义当然知道,这个时候要是不开口搭腔,待会他肯定又会拿自己开刀的,“你看尸检报告。”
“果然呐,这个尚恪杰死在罗自立死亡前的20个小时,一刀毙命,还是腹部中刀。”
“是啊,何队之前的猜测没有错,而且这也正正好说明了,凶手不是毕成福。因为这个尚恪杰是个给无良商家辩护的律师,他肯定是认识受害者家属的,所以这个毕成福,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站在他的正面,突然袭击,给他一刀的。”
“——认识受害者家属的律师?”
何为在听完蒋方义的分析之后,若有所思了起来。
“何队,我去把当时那个案子的涉案人员的名单整理出来吧。”
“好,小胡,一定要全部名单,越详细越好!”
胡北月一向话少,但做事利索,不喜欢拖拖沓沓的,干起事来,也是风风火火的。
“韩思瑗,你去看看毕成福他们家附近有没有什么可以利用的监控,古令奇,你跟着她,去走访一下现场,看看能不能找到民用监控探头,顺便看看那个时间,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在毕成福家到玩具商店附近那段路上出现过。”
停顿片刻之后,何为又看了一眼留在会议室的两个人,大手一挥,带着他俩去了罗自立之前那个玩具厂的旧址。
“那边在北岸湖附近,因为靠近巩义医院,后来就是被医院给投诉关门的。”
“那厂子规模大吗?”
“大!相当大的!算得上是产业链齐全的大厂子了。”
“那他得到什么赔偿了吗?”
何为扭过头去,看着坐在副驾驶位上的蒋方义。
“赔偿?赔偿什么?赔偿他污染环境?”
蒋方义挠了挠头,有些不解。
“没有赔偿,就关掉了一座规模甚大,效益又高的厂子?就因为几次投诉?他罗自立要真是这么听话的一个人,他就不会干这种往北岸湖里私自排污的坏事了。”
“何队的意思是,他——得到了补偿?”
“也或许是,在越南找个新的加工厂,赚点差价,真的要比他自己开个厂子赚得多,他才会心甘情愿地,接受这个现实。你不是说,江源的市面上,多了很多进口玩具吗?或许就是这些进口玩具,抢占了他的市场份额,所以他走到这一步,也不一定就是被人举报,走投无路之举呀,这些改变或许正是他自己的选择呢。”
“要不我给工商局和环保局打电话问问,看看当时罗自立关掉厂子,有没有得到什么赔偿?”
何为点点头,继续往北岸湖附近开去。
同时在路上,医院那边负责照顾毕成福的人也打来电话,说毕成福已经没有生命危险,苏醒过来了。
“待会咱们再去一趟人民医院,毕成福醒了。”
“何队!”何为在前面说了半天了,薄连术也好不容易找到个机会插了句嘴进去,“你还怀疑那个毕成福是自导自演吗?”
“不知道,毕竟——他当时的情况确实是很危险的,谁又会真的敢拿自己的命来演这出戏呢?但也不排除他是因为把自己的仇人都给解决了,所以想着自己一了百了,死了拉倒。当时我跟蒋方义进去的时候,他正喝着呢,而且看上去吧,也不像是不省人事的样子,应该不至于让人灌了酒还不知道吧?”
“那会不会是他自己喝多了,栽倒在地上,酒瓶子被他给含进了嘴里,所以他的嘴巴上颌处,才会留下那样的痕迹呢?”
薄连术的这个观点倒是新奇,也正好证实了何为在现场的另一种猜测,那就是毕成福本来是打算自杀的,他卖掉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然后自己一个人,准备直接喝死自己。
之前在毕成福家里的时候,何为偷偷看过他的通话记录,最近他给他前妻打了不下二十个电话,说不定卖了东西的钱就是给了他前妻了。而他自己,则留在了家里,想要用这样一种麻痹自己的方式,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也或许正是这样,在他不停地变卖家里值钱东西的时候,他被凶手给盯上了,所以他才选了这样一个求生意志不太强的人做替罪羔的。
原本凶手的设想或许是让毕成福自己悄无声息地死在家里,他再把案发现场的作案工具留在他家的地下室,这样一来,就死无对证,整个案子到这里也就结束了。
可惜,他没有料到,何为他们会那么快地找过去,不仅打断了毕成福继续醉酒求死的过程,还打乱了凶手原本觉得天衣无缝的计划。
“毕成福是穿42码的鞋吧?”
“是啊?怎么了?”
“给刑鸣打电话,让他仔细查验一下,几个现场发现的那枚42码鞋印。我觉得,这双鞋,应该是毕成福的,不过是他早些时候就已经扔掉或者是卖掉了的。”
“卖掉?二手鞋子,不管是新的还是旧的,都应该是不好卖的,不过——这个毕成福喜欢喝酒,他们家门口还堆着几个打散装酒的酒壶,我猜,他或许把自己的鞋子给了酒坊老板了?”
蒋方义的话倒是倒是很有道理,这也给了他们另一个找到凶手踪迹的途径。不过现在,他们要去看看这个曾经由罗自立自己一手建立起来的厂子,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这块地——罗自立也卖掉了吗?”
下了车,何为看着眼前的荒草地,实在是有些不敢相信,这里竟然离巩义医院只有不到一公里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