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状,谭卫华拉住医生。
又过了漫长的两分钟。
女孩迈出第一步,步伐缓慢但坚定地走向青年身后的肖然。
方媛摊开手掌,露出藏在掌心里已经有些烂乎乎的小草莓。她脸色几乎是瞬间变白,抬高视线强迫自己忽略那抹刺眼的鲜红色。
她努力抬起胳膊。
“肖然弟弟,给你的。”
肖然抬手接过草莓。
脆弱的草莓被挤压过后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饱满形状,渗到表面的鲜甜汁水被女孩的体温哄热。
他一口吃掉。
牙齿破开果皮,爆开的果汁和果肉竟然是让人意外的鲜甜。
“好甜。”他瓮声道。
“真的吗?”
方媛惊喜地眨眼,草莓的鲜红注定是她暂时受不了的食物。
“嗯!特别甜!”
“那我下次也试试。”
这是除楚眠外,患有红色恐惧症的女孩第一次难得的自愿。
方媛紧绷的身体在短小但放松的对话里渐渐舒展,她像个小家长似的踮起脚尖拍拍肖然肩膀。
“你回来了就好!”
“谢谢媛媛姐。”
“不客气!”
女孩笑容灿烂。
肖然也扬起嘴角,残留在指尖的果肉还散发着淡淡的鲜甜。
她扭头看向楚眠,漂亮的杏眼微微睁圆像在等待着些什么。楚眠并没有让女孩等太久,眉眼含着暖暖的笑意屈膝半蹲在她身前。
“媛媛,闭上眼。”
“嗯。”
青年掌心覆住她双眼。
“是什么味道?”
“树?”她不确定的说。
“对,是树。”
楚眠的肯定让她放下心。
她鼻翼抽动,冷空气卷起清淡但好闻的松木味道飘进鼻腔。
“还有……”
“嗯?”
“还有雪的味道。”
楚眠弯起眼,愉悦的肯定似乎隔着手掌传递到了女孩心底。
方媛身体突然一颤。
“是、是冬天的味道!”
雪、松木——
冬天。
这两字像是钥匙,她仿佛听到尘封的记忆传出咔嚓开锁声。
记忆中一幅幅和妹妹打雪仗时的模糊画面逐渐清晰,连带着还有爸爸妈妈幸灾乐祸的助威声。
她抬手盖住楚眠手背。
“眠眠……”
“媛媛好厉害。”
“嗯!”她用力地点头。
泪水沁湿掌心,盛不住的水珠顺着手腕打湿了青年的袖口。
他缓缓放下手,同样属于冬日的阳光穿过指隙打进她眼底。那些画面就此染上温度,带着鲜活的色彩永永远远地驻扎在记忆里。
“进去吧。”
“嗯。”
她抽了抽鼻翼,拽住青年袖口后又试探着握住了肖然的手。
时间过得飞快,等再抬眼时朝阳已在不知不觉间变成落日。
楚眠陪肖然回到病房。
两人停在门前,肖然用仿佛怕打到空气的力道轻轻推开门。门后是完全陌生的房间,日落时分橘红的暮色先他们一步光临房间。
黄昏映在床尾,为白到有些生硬的床单涂上了一半的金色。
新的病房。
窗外只有暮色,再也看不到那棵披着身暗绿色外皮的榕树。
他偷偷拉住楚眠,好像这样才能为包裹住四肢的暖意降温。青年像没看到他的小动作,由着他小动物似的试探着握住自己手腕。
“眠眠哥哥。”
“嗯?”
“开心。”
好开心哦。
肖然笑眯了眼,尾音仿佛翘起尾巴的小松鼠似的高高扬起。楚眠安静地陪在他身边,有些困惑在他雀跃的笑容里显得微不足道。
“眠眠哥哥。”
“嗯?”
青年从来没有变过的耐心回应让肖然嘴边的弧度越发灿烂。
“你知道了对不对?”
“你知道我已经……”
“小然。”楚眠突然打断。
“你觉不觉得快乐这种情绪很像被家长惯坏后很难搞的小孩?”
“总要我们付出越来越多才能换来它短暂地垂青,但失去它的速度却往往和我们的付出成反比。”
“是不是很难搞?”
“嗯!”肖然用力点头。
楚眠拉着他走进房间。
天边最后一抹余晖恰到好处地落在两人脚边,随着逐渐西斜的落日依依不舍地滑过两人身侧。
他温声道:“所以如果你碰巧发现了哄它开心的捷径,哪怕是要你以放弃清醒为代价也没关系。既然没有人能代替你痛苦,就不该有人有资格左右你的清醒和快乐。”
“你不用向任何人解释。”
他抬起眸,“包括我。”
肖然浑身一震。
夕阳收拢最后一丝光亮。
“啪嗒——!”
楚眠打开顶灯,和夕阳同色系的暖光瞬间照亮了整间病房。青年安静地站在灯光下,含着笑的眉眼随着光线一起映进肖然眼底。
“小然,下周见。”
“下周见。”
新病房可以看到大门。
肖然站在窗边,看着那抹熟悉的身影踏进夜色里渐行渐远。明亮的玻璃上映出倒影,他抬手抚过眼尾却没摸到以前常戴的眼镜。
想疯就疯吧——
只要足够快乐的话。
他忍不住笑出声,恐怕全世界里也只有你才会对我这么说。
但那个无知无觉只知道哄自己开心的肖然弟弟,他永远只能站在这窗边看着你走得越来越远。
也许,我是说也许。
有一天,他想站在你身边。
眠眠哥哥,再见。
***
车内。
楚眠垂下眼,面无表情地看向手机相册里监控视频的截图。
站在肖荣身后举起椅子,心理年龄只有六岁的男人,眼里瞬间闪过的是只属于成年人的憎恶。
他长按照片。
手机跳出提示框:确定从所有设备和云端删除这一项内容?
在他点下确定键的一瞬,秦晴也同步收到提示,网上流传的所有监控视频片段都被同时清空。互联网的确是有记忆,但记忆的深度却远远不及新热点出现的速度。
顾衍斜睨了青年一眼。
“弄好了?”
“嗯。”
楚眠嗓音有些沙软。
下一秒——
“阿嚏!”
顾衍看向他泛红的鼻尖。
“你不要告诉我你感冒了。”
他停车的时候,就差没一脚油门直接把越野车开进走廊了。从医院到车门最多两步,要这都能感冒的话卫玠见了都得叫声前辈。
楚眠立马严肃否认。
“我没感冒。”
“真的?”
“真、阿嚏!”
两人面面相觑陷入沉默,楚眠抬手摸了摸发痒的鼻尖。
“阿衍。”
“有屁快放!”
“我好像感冒了。”
“……”
顾衍黑着脸停下车,准备就地摆摊把这个弟弟贱卖掉换钱。他正在导航上搜索附近药店,字还没打完就听到楚眠手机响了起来。
电话接通后,听筒另一头立马传来戴琨辨识度极高的嗓门。
“楚眠!你赶快来市医院!”
“市医院?”
“对!京华市医院!”
“只是小感冒。”
“啥玩意儿?人肉盲盒案逃出来的受害者现在就在市医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