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门弟子讲究人世度尽,视降妖除魔为己任。年轻和尚素来清冷,只论众生杀戒。师父法号休一,人栖菩提木,生一物,死一物。
替他取名法号休二,众生相一分为二,望能堪破。
和尚垂眸,眸中古井无波,一身粗布素袍,单薄身骨孤身一人消失在山林之中。
此时天边乌云黑压,君辞三人丢了魂般走下山,丝毫没注意到地脉损毁后的茫茫冰川,大雪极寒,山川草木结满冰霜,就连积雪没过大腿也全无心思,一串串长长的脚印被风雪掩埋。
入夜时冷风萧瑟,世间颜色暗得只剩黝黑,在一处风水俱绝的小土坡,君辞和花似酒沉着脸不发一言堆起一处墓碑,小寂离小脸通红往旁边垒着石块,种上漂亮繁目的花草。
末了三人靠在墓旁无声地喝起酒来,花似酒眼角泛红终是落了泪,哽咽道“我还是不信,她就这么死了。”君辞手上的动作凝固了一瞬,胸口猛然闷痛咳出一口黑血,半响溢出一声闷哼,“嗯。”
一旁小寂离只是闷着头酣睡打嗝,没一会功夫三人都横躺竖卧醉倒过去。
待到半夜,小寂离慢腾腾站起来飘飘忽忽走下山坡,眼神游离,嘴里不停嘟囔着“我要去找,玖儿姐姐……..”
夜色下到处是灰白的枯枝败叶,凭空出现一座金光闪闪的殿阁,头发高束的白衣仙君剑指相貌丑陋的女子,“恶女,快把财神的禄印交出来。”
“你为了赌气挑衅设局,混淆杀戮忤逆天道,招致滔天罪孽,害得他几近灰飞烟灭,却毫无悔意。”
女子脸上尽是刀痕,把玩着掌中之物,那是个小巧镂空的玉印,将它抛掷半空发出莹润的光,勾唇一笑“我交出来,司命仙君你便拿的走吗?”
男子一时怔住,他亦知这个禄印认主,她不愿是拿不走的。眼底一片赤红恨不得杀了她,只有他知道这个庸俗绝情,贪慕虚荣的女子是多么恶毒,如何害得他好友至今困罚于一隅,冷笑道“果然是渡不了的怪物。”
这话戳到女子痛处,怒气肆起反手施法将截断得树枝挥齐刷刷袭向男子,男子扶着伤口半跪,女子眼里满是嘲讽,“是他纵容了我的执念,他可怜我却不爱我,我得不到的毁了又何妨。”
半空中的玉印突然被一双小手攥住,女子像是被人掐住咽喉般嘴里喷出鲜血,脸色瞬间惨白,某种缔结消失,法力顷刻消散。瞪大的瞳眸只依稀看到个小孩身影走了过去。
小寂离嘴里不高兴嘟囔道“既不属于你,便要悉数收回。”
这凭空出现的小孩是谁?
女子和司命身受重伤,二人原地四目相对,司命身上伤口倒是没那么疼了,缓缓起身,对着地上痛苦扭曲的女子,“你杀了那么多人命,如今没了禄印护身,终会自食恶果。”
女子冷笑,脸上的刀痕更显狰狞,只有她知,那位清心寡欲的财神从未动情,又何来为女子辜负世人一说。
女子眸光幽深,语气微弱,“他没死之前,我不会死。”是他亲手把她变成这样子,如此残忍何能不恨。
司命目光复杂地看着她,二人的宿命纠葛也知一二。
女子名叫弱奴,一天一人从茅草屋顶砸落,弱奴抱着出门捡到的破烂布袋,手举柴刀冷冷看着面前的不速之客,清风朗月的公子利落掸了掸身上灰尘,眉目含笑彬彬有礼朝她行揖,“姑娘莫怕,我乃掌管人间财运的福禄仙君,多谢姑娘捡到在下的福袋。”伸出手指了指她怀里的布袋,弱奴无动于衷。
见眼前的姑娘面色干枯蜡黄,眼神呆滞无光,他环顾一贫如洗的草屋,转过身笑道“姑娘,我可许你一个愿作为报答。”
弱奴摇摇头,声音清脆如水落冷玉,“你让我看看你是如何布施的。”
弱奴跟着公子出了门,刚走几步一户人家的门倒了下来,公子头也未抬跨了过去,弱奴皱眉开口“李子奶奶一家勤劳又善良,她家清苦,儿子重病缠身,孙女幼小,你怎么不帮他们?”
公子停住脚步,伸了个懒腰,手里摇着折扇,笑着道“我不入脏门。”
弱奴一听顿时生气拦在他面前,“哪有你这么没有同情心的财神大人。”
此刻公子神色平静如水,眼神微眯透着高高在上的冷意,仍是笑意晏晏,“小爷我习的可是无情道一脉,全凭心情。”
弱奴低下了头,手紧紧攥住布袋,脸色已经通红,每一个字都咬牙切齿“骗子。”
公子也不生气,淡淡道“你说这户人家辛勤,可是到处落灰,人那么瘦、家禽那么瘦、耕牛那么瘦,菜叶那么细瘦,一直毫无起色,你可知这是为何?”
弱奴背过脸,“李子奶奶一个人辛苦又没好生计,再弱不过。”
公子只是笑笑,温和道“看似什么都干了,却什么都做不好,因心不在焉,地不好好扫,人不好好养,牲畜不好好养,拼命求索却无改命运分毫,这户人家即便承财也会流失。”
弱奴想开口反驳,却见他在门处挥撒了些细细碎碎的金箔,飘飘散散消失了,怔怔道“这是什么?”
公子只是摇摇扇离开,“你既说这户人家善良,便给留些福缘,如此可周全。”
弱奴若有所思站了会,急忙追了上去。
二人来到集市,看到十几位壮士围着一处府宅哀声载道,财神大人上前垂问,一位壮士用黝黑的手粗鲁地撸了把脸上的汗,“这位大户人家家主几个月前征了方圆几里的林木,雇了大量壮丁伐木,眼看几个月了突然不催了,工钱也不结,大家伙都急着用银两,到宅院蹲守也不见人,说是去商船进货了。”
财神大人拿着扇子敲了敲额头,轻轻笑道“小姑娘,你觉这事如何?”
弱奴迟疑回答道,“一个人坏了一锅汤,自觉饿一两顿死不了人,可恶的是这个人还有另一锅汤,依我看,应该砸了他的锅。”
大人倒是笑的开心,这丫头的聪明不止于此,只是轻轻道“太极未分阴阳前,善恶浑然一体,世事很难说,善恶也很难说,砸锅苦的还是百姓,许是这人忘了一些事,需要提点一番。”
弱奴跟着财神大人泛舟运河之上,大人看见不远处的商船,随手施法,一时风云大作电闪雷鸣,将大船上的几人扑落水中。
那位家主被一渔夫所救,商人转醒后,看着眼前打渔的壮士,连表谢意,又奇怪道“暴风雨天,怎出现在这茫茫河中?”
老渔夫老实回道“前些日子伐木工钱没结,想着出来打渔下补贴生计。”商人似想起什么,一时羞愧不已,上岸就着急往家中赶,吩咐人去结工钱。
弱奴看着这幕,疑惑道”那若是不好之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