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人就住附近村子,原本一家三口过得也算安稳。儿子为人老实厚道,整日只知傻乐,向来笨嘴拙舌,待人唯唯诺诺,一次跟着村里其他年轻人上山打猎,遇到一只饿虎,眼见打不过,其他人暗暗使了眼色一哄四散逃开,他一人成了畜生口腹,二老也只当儿子命苦命薄,白发人送黑发人,不怨天地不尤人。
没了儿子倚靠,两人做点打鱼缝补过生,后来老头子被人一把推到泥塘中,一时起不了身,活生生窒息在泥沼之中。那天天黑老妇人找来,老远看见倒在水中的熟悉人影,颤巍着手翻过他泥泞的脸,捶胸嚎啕不已,哭的肝肠寸断,眼神干涸血红像烧干了的水。
于是老妇日日到村外一座半塌小小庙宇中跪拜,心里怨念幽浮,也不知一条青蛇盘踞在此地休养。受老妇人香火福泽,青蛇身上的伤很快愈合,一日青蛇现身开口,“你有何心愿?”
老妇人见一条青蛇吐舌开口,起初吓了一跳,忙不迭磕头跪拜,冒出了邪恶的念头,让全村的人陪葬,如今村民已是被生生摄魂的活死人,行尸走肉一般。
今日正值月圆,是蛇妖蜕皮之日,法力异常微弱,老妇答应将命献祭与她。
“我一时糊涂,分不清如何是命,如何认命。”说罢,老妇人流下一行清泪撒手而去。
凌雪无沉吟片刻,缓缓道“这蛇妖摄这么多生人魂魄,今日若不除,来日功法修成后患无穷。”
几人顺着气息追到一处府邸,四人偷偷翻墙入内,看到府内灯火通明,听到几个下人说话,“是竹屋那位突患恶疾,正召人匆匆赶过去。”
又听见碎碎念道“你说老爷私底下爱慕厮混,这大夫人竟毫不知情,何况二人长得八分相似。”
“诶,平日里老爷夫人江风明月,才子佳人伉俪情深,谁又看得出。”
谢璿枢正要跟上前,阿柒拦住他,低声道“我们先去趟那位大夫人房中。”
疏窗下清丽的美人正在刺绣,见着落下几道阴影,以为是丫鬟,轻声道“翠儿,我就快绣好了,片刻便休息了。”
“夫人打扰了。”阿柒温声道。
明月一脸震惊回过头,慌张开口道“你们是何人?”
阿柒开门见山问道“夫人可知府中竹屋住着位女子,跟你有八分像。”
夫人手中绣架轰然倒下,失了神般怔愣在原地,“你说什么?”
这是一位名唤江风的员外府邸,而夫人名唤明月,相识五载婚缔结三年,她原是只是猎户出身的孤女,两人相识于集市,那时的江风尚未走上仕途,只是世家商贾,明月才情出众,刺绣夺目,扎染的绸缎布匹色彩艳丽,在城中颇有名气,二人书信往来,两年后江风求娶明月,成了城中一桩美谈。
明月带着阿柒几人步履匆忙前往木屋,初见那日,江风一袭华服缓步而来,衣袂拂动间夺去所有目光,她阅世不深,原见江风有心,村里人也曾好心相劝,如此门第贱民攀附不起,见过姿色万千如何专情于你,她却执意要嫁。
却在木屋前,听到她心爱之人抱着一个与她七八分像的女子,急切唤道“玥儿。”
明月心口疼到无法呼吸,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她呲着一口血牙露出惨笑,从未感到如此强烈的自我恶心,她早该发现的。
是每次书信的落款是玥儿不是月儿,她还以为只是笔误;
还是婚前他和多年挚友大吵,友人怒道“当日你对那位的爱意昭昭天下皆知,需如愿以偿善终才好,否则如何对得住后来者”,她那时未在意何是后来者;
还是近在咫尺如此相像的一张脸。
江风见到明月,下意识收回了手,神情变得复杂,又伸出指节早已泛白的手,忐忑喊道“月儿,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
蛇妖幻化的女子返身抱住江风,带着哭腔道“江郎,我们相识数十载,当年离开亦迫不得已。”
明月从未哭过,此时却如坠冰窟,心念溃败,她拿起一把刀,用力在自己脸上划下一刀、二刀,泣不成声道“几分像,可还像?”
她出身低微,自知半生平庸狭隘,悟性要慢上许多,终是枉顾饱读诗书,却未乖觉属于她的话本结局。
无爱又貌美、恃才傲物的女子不是聪明的女子,明知身份低贱仍要高攀,殊不知王相将侯亦是薄情,她只是他的退而求其次,才终落得如此下场。
瑶灵儿看到明月裤腿处流出大滩血迹,抱着凌雪无的胳膊,焦急道“师姐,她,,,”
阿柒眼眸转深,上前扶住她,点了两处穴道,欠疚道“抱歉,我不知夫人你已有身孕,这又是何苦?”
明月眼神灰败,总觉得身上、心上不知是烧光了还是湿透了,释然道“他逢场作戏,戏弄于我,让我困之一隅,如此来世再无瓜葛。”从未有过此刻心静,含笑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江风亦是吓坏了,从未见过柔软细语的明月,如此悲痛和刚烈,上前抱住她,“明月,明月,你别吓我,我没有逢场作戏,我是爱你的,明月。”
江风抱着明月的身体魂不守舍,他爱过玥儿,那是从前,只是一时心障难消心软照拂,不想明月徒增疑心,只是晚了,再找不到这般女子了,“月儿,我陪你。”拿过她手中的刀,刺进了心口。
“江风!!!”,蛇妖倏尔间化成蛇身,目光嗜血呲着獠牙,迅疾向着阿柒扑来,阿柒一个转身骨扇化作利剑向着蛇头攻去。
一旁谢璿枢,凌雪无,瑶灵儿相视一眼,三人召唤剑阵,鳞光剑影重重,蜕化本就虚弱的青蛇终露出破绽,三人以剑刺中要害,青蛇恶狠狠盯着阿柒,口中吐出一道绿光,一个绿坠突然袭向阿柒,阿柒使力挥剑绿坠溅碎荧荧绿光撒在她身上,青蛇再未挣扎安详死去。
谢璿枢跑过来问道“你有没有受伤?”,阿柒扯住衣服盖住手臂上浅浅绿痕,摇了摇头。
远处,修若听着黑影的禀报,语气有些讶异,“你说什么,她死了。”,随即又露出一丝冷笑,“死了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