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由晴转灰,朦胧的灰雾缠着发光的月牙,好似要拉上高悬天际的圆魄一同下沉。
城北郊区别墅会客厅,主人成康安散去所有佣人和安保,正与远道而来的贵客秘密详谈。
郑局身着质朴的行政夹克,那张略微发福的脸上架着一副银框眼镜。他双腿分开,端坐在手工小牛皮沙发上,略显空荡的西装裤腿自然垂落。厚厚的镜片虽压在鼻梁,却难以掩盖其眼底透露出的精明与干练。
“这几日辛苦您费神了。” 成康安身着正式的着装,稳坐在厅房主位上,语调谦卑恭敬,神情却是淡然。
“您的政绩有目共睹,相信飞禄湾项目顺利落地后,拥护您的呼声会越飞越高。旁人再也不会拿着过往的脏事抹黑污蔑您了。本该属于您的荣耀,一分都不会少。”
“客气了,为 AC 集团洗清冤屈,也是想在调任前能再为 G 城做出点贡献。商政本就是一体,以后成总最好别再出纰漏。” 郑局微微侧身避开成康安递过来的燃着的雪茄,在客套回应的同时,脸上闪过一丝不耐,接着说道:“其他都好说,只觉对不住那位已故挚友的亲女…… 能否看在我的面子上……” 郑局厚重镜片之下的黑瞳中,出现一抹难得的愧疚。
雪茄的烟雾袅袅升起,浓重的烟草味缭绕在指间。
成康安将烟拧灭在实木桌面上,留下一圈焦糊的黑印。
“您与我都知道,在什么位置,做什么人。我成某人也有旧友、旧情人、旧亲人,一步步高升时,他们并不会喝彩。相反,在失意失势时,又会全都冒出来踩上我们一脚。”
“郑局,今天能坐在这里与我成某人做交易,就凭这点教训难道还不够深刻吗?”
说完,成康安从座位上站起身来,作出一个送客的手势。
“成总!做人留一线,别怪我不提醒你!我坐在今天这个位置,爬上来用了十多年。可走错一步摔下来,也只要半天而已!” 郑局自知无法再救那人的亲女,便也撂下句狠话,拂袖而出。
圆月宛如沉甸甸的银盘高悬于黑幕之上,成康安静静地伫立在别墅三楼的露台,目光追随着停在院落中的那辆黑色商务车,缓缓驶离直至消失在视线尽头。
他凝望着如银的月色,独自斟酒慢饮,心中似有一抹怜悯悄然蔓延,感慨自己在 G 城缔造了如此浩大的成就,却无人在旁分享这份荣耀。
鲜有人能够真正理解他,即便是他挚爱的未婚妻也不例外。不过没关系,等她生下自己的孩子,从未婚妻转变为母亲的角色,有了孩子的牵绊,有了家的羁绊,他坚信她终会慢慢懂得自己。
半晌过后,成康安猛地将饮了一半的玻璃方樽摔向楼下。随后,他缓缓转过身,迈着沉稳的步伐朝着别墅内的一处偏厅走去。
只听 “滴” 的一声,成康安打开了那扇上了锁的厅房。他的目光紧紧锁定在眼前那个泰然自若的女人身上,眼神中满是审视。
江川水双腿优雅交叠,安然地坐在皮质沙发上。她面前的茶几,赫然摆放着一瓶从身后酒柜中取出的价值不菲的白兰地。
别墅之外,夜色如浓稠的墨汁般深沉,草丛中隐隐传来虫儿的低鸣,微风轻柔拂过,树叶沙沙作响,皎洁的月光倾洒在庭院里,给万物都披上了一层梦幻般的银辉。
“江小姐真是好兴致,都这种时候了,还要开上一瓶我的珍藏。” 成康安一直以来对眼前的这个女人充满了好奇,直至将她所有的背景资料调查完毕,这份好奇已然转变为忌惮。而如今,女人在这死到临头之际却依旧怡然自得的模样,着实勾起了他几分兴致。他不禁思索,自己的妹妹为何会对这个女人如此死心塌地、念念不忘呢?这个女人究竟有何过人之处?想到此处,他又觉得留她一命,似乎也并非不可行。
江川水轻轻放下手中的酒杯,转向成康安的方向,幽幽地开口道::“那成总有没有兴趣,喝上一杯?” 坐在郑局商务车的那一刻,她就知晓自己今夜命运的最终归处,不曾后悔没有离开 G 城去 H 国。明面上无法拉成康安下台,那还有最后一条路,同归于尽罢了。
“可以。” 成康安将身后的厅门落锁,在这密闭的房门阻断女人唯一的逃生之路时,他的身份似乎从主人悄然转变为客人。他迈开双腿,径直走到沙发对面,从容地坐下。
“三年前没见到江小姐时,我就在想,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才能让我那性情古怪的妹妹敞开心扉。等见到江小姐,却又觉得是我那个妹妹见识不多,才会看走眼对你倾心。现在嘛,我再仔细看来,江小姐能独自一人将成某人逼到这步,无论胆气、谋略、手段都是极佳,只不过运气差了点,压错了人。”
“差就差在,不该跟你比手段。” 江川水递过高脚杯,深色的酒液与成康安的杯壁轻轻相撞,她轻抿一小口。
“呵呵,也不能这么说。如若江小姐愿意继续跟我合作,我们携手定能有一番作为。” 成康安双腿微微叉开,将玻璃酒杯原封未动地放置在茶几上。即便是在自己的别墅,他也绝不会傻到去碰那女人递过来的酒。
江川水浅浅地抿了一口酒,微微然笑道:“合作?不怕我开车再撞死你一次?成总在医院躺了几个月,这么快就忘了?” 她见这人对自己全然防备,便也将话题挑明,与聪明人坦诚相见。
成康安眸光微变,眼底泛起杀意。即便如此,语调依旧平和。他随身携带着一把迷你左轮手枪,枪法甚是精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