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收露时还是晴天,才过正午,天公便不作美,雨水淅淅沥沥沿着麻将馆屋檐侧旁的排水口顺势而下,残线争先恐后涌入低洼窨井。
藏在博子道深处的麻将馆,丝毫没有因为春日雨期的到来,浇灭任何一位熟客的热情。
五十平米的空间,零零散散摆了七八张桌台。环境虽是紧凑了些,可仍然座无虚席。甚至有几张桌子旁还站了几位牌瘾大的,即便没有空位让自己上场,站在一旁观看过过干瘾也好。
唐靖凑近这些人中胡乱吹水,套着近乎。她从李达乐口中得知,黄毛没出事前经常来这玩牌。自此之后,她便乘着发完传单的空闲,摸到店内寻些线索。
开始这些烂赌鬼们对她还抱着警觉心态,要不是见她年轻会来事,几日相处下来又彻底熟络,不然也不能让她干站着占地方。
“今天不玩了,就到这吧!”
一位约莫年龄在四十岁上下的男人,正向后缓缓挪动椅凳,似是意犹未尽得。他这话说完,同桌其余三个牌友扫兴异常,满脸不服输得样子。
“赢几把就走?您可真不地道!”坐左手边的牌友今天难得输惨了,不服气得讽了一句。
“好了,好了,晚上请大家开心,老地方见。”男人刚从赌桌上下来,身旁等候许久的看客便迫不及待顶上他的位置。
男人似是腿脚不便,朝着唐靖的方向一颠一颠,缓慢走来。
唐靖抬手看了眼电子表,下午两点整。她藏起眸光里的几分厌恶,观察到男人腿脚不便,极有眼力见得帮扶一把。
男人左侧臂膀自然得搭靠在她的肩膀,手掌上赫然缺了半截无名指。他在唐靖的搀扶下,艰难走出了喧闹的麻将馆。
两人一搭一扶,在隔壁茶水铺寻个位置坐下。唐靖点了壶最便宜的高茉,顺着下单几份特色茶点。她给老板递过菜单后,起身去旁边桌端热水壶。
男人趁她起身的功夫,伸手又把老板喊了回来,暗自将单页上的高茉换成了雨前龙井。
唐靖拎起热水壶,低头给这人烫着茶杯,六十七度的水溅到手指,她也不吭一声。倒是坐在对面的男人忍不住兴奋,率先开口:
“要不是你那天借我钱翻本,还掉这个月欠的利息。我现在指不定窝在哪边阴沟里等死。”
“还喝茶!”
“喝西北风吧!”男人刚从赌桌上下来,他双眼布满血丝,情绪仍是高昂着。缺少半截手指的手掌拍在桌面上。
“说笑了,那是你手气好。”唐靖方才回转过身的功夫,将男人的行为尽收眼底。她念及这人是黄毛的狐朋狗友,故也压着自己的性子不发作,甚至语气里带着讨好。
“嗨…..阿青是我的福星来得。”男人伸出粗糙宽厚的手掌,试探着搭在她的手背前后磨搓,说这话语气稍稍平稳。
“没有。”唐靖心内深吸口气压下怒火,抽出手掌,语气平静得正视男人说道。
“上次问我的事儿,有消息了。”男人随手拿了空杯往自己面前一放,继而朝着唐靖撇嘴说道。
听这赌鬼嘴里终于说出点信息来,唐靖的面色才算是缓和不少,她提拎起着茶壶给这人沏上一杯,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老毛他出事之前,是有个老朋友找他帮忙,要他开着车在马路上到处瞎转,这人名字叫.....”
男人见唐靖方才甩开自己,有些记恨在心。他转而开始耍滑头卖起关子,话头说一半藏一半。
“叫成志。”唐靖不想再惯着他,故意激了一句,对着男人说话的语气渐渐低沉。
不过这也是她连日来,打探到的唯一消息了。
“...对,脸上还有一块大痣。他嘛,早些年跟我...们一样都喜欢赌,欠了好多债消失几个月。后面不知怎么让他还上了。也听说他跟着一个大老板,没事干干工地的活混口饭吃。”
男人一口气说出自己知道的所有消息,他并不清楚眼前的唐靖了解多少。无论如何,自己万万不能放过这张长期饭票。
“工地?地产建筑?
“对,好像是这么回事。”男人一口气喝光了茶水,拿着衣袖抹了抹嘴,悠哉悠哉回道。
“.......还有吗?”
结合自己先前的猜测,她心内大概有了些眉目,却也不愿再细想,若假设成立,茶茶恐怕真得凶多吉少。
“那个叫成志的,现在人又在哪里?”唐靖试探性开口,是也知道这人不会轻易告诉自己。
“我帮你打探这些就费不少功夫。”
“你要多少。”
“看你人实在我也不多要,就给这个数。”
男人朝着唐靖伸出左手手掌。
“四千?”唐靖皱着眉头,心想这人真是贪得无厌,狮子大开口。
“.......”
“是五万!”男人侧头看着自己左手尴尬一笑,随即换上健全的右手补充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