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唐立青服下向乾煎好的汤药,许是明盐山上草药药效显著,她胃部缓和些许,同时也感到困意十足。她没等到宁欣回屋,眼皮便不堪重负,昏昏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唐立青隐约听到屋内房门铰链被合上的吱呀声,继而是卫生间传来的冲水声。没过多久,她突觉身下床垫往下沉了几寸,身边躺下一个人。
唐立青下意识地往床沿边挪了挪屁股,想给师妹腾出一片地儿来。她刚往床沿外边让了两掌宽的距离,便触感到一双手温柔地搭扶在自己腰间,身体被揽回了原位。
她似是也没想到,仍是手肘半撑着床垫,身体想再度往床沿边靠。那人也是察觉到她的动作,突然伏在她耳边撒娇般念了一句:“阿靖别动,床边冷。” 说完,便也躺下来紧紧挨着她睡。
唐立青隐隐觉得方才师妹的一番举动出乎往常。可她实在太困,没过几秒又沉沉睡去。
待到第二天清早,唐立青被院外传来的阵阵诵读声吵醒。她躺在床上半坐而起,旁边已然是空无一人。
唐立青单手扶住脑袋似是在回忆昨夜,即使服了药,现在脑袋还是阵阵发懵,记得不甚清楚。她手掌伸到枕头下,四处摸索。枕下没有、床下也没有、行李箱也没有。
在屋内一阵翻找,寻觅无果后。她猛然想起,可能是昨天在饭堂晕倒顺势掉落了手机。
唐立青已经在明盐山呆了好几天,心里也牵挂那人是否会联络她。想到这里,她起身下床,简单洗漱后,风一般出了屋门。
从宁欣屋内走到饭堂必先要经过位于书院中央的演武场,也需要约莫十几分钟脚程。
唐立青经过昨夜晕倒,身体还尚未恢复。这段路程脚下匆匆忙忙的,还不等她走到目的地,才行一半路程,许是没用过早饭,她脑袋又感觉晕晕乎乎。
待走到演武场的石柱前,便脚下发沉再也走不动。她左手臂撑着石柱,借力躬身下腰缓出一口气。
不等唐立青继续往饭堂方向迈步,前面演武场里传来细细碎碎的操练之声引起了她的注意。
罗象书院的演武场位于整座院落的正中央,占地约莫六十多丈宽,呈环形地面,脚下铺满了青石砖。当年建筑用料极好,经长年累月的人力踩踏,青砖与青砖之间依然紧密拼接,严丝合缝。
场内正中央,灰白色石砖与青灰色石砖两相结合相拼,绘出一幅太极阴阳八卦图。此图的八个方位分别标绘了:“乾??、兑??、离??、震??、巽??、坎??、艮??、坤??”。
罗象书院里八个师弟们,各自站位围成一圈。圆中为首的正是宁欣,她两腿自然分开而立,两膝微向前弯曲,自下而上画弧缓缓抬起,高与胸平。早晨五点便开始领着众师弟们进行混元桩演练。
似是练了许久,人群中有几个师弟脚下已快虚浮不稳了,宁欣的身子却还是浑然不动。
唐立青闻声抬头望去,见宁欣穿着米白色宽松长袖练功服,一头秀发被她挽在脑后,背影清新秀丽,不落俗尘。她从未见过小师妹这般模样,俨然一派之首的气势。
记忆里的师妹平日只会作弄自己,拉着自己满山乱跑,顺带把书院内部搞得鸡飞狗跳。但凡院内师弟们说了一句无心之言,从而惹恼她。无论是谁,屁股上都要硬生生挨上她劲道十足的一脚。
想到这里,唐立青不免用好奇的目光朝着宁欣细细打量。她脚步不由自主地走近,同时手里比着嘘声的手势,示意师弟们不要出声。
宁欣觉察到身后有人走近,听着脚步声虚发无力,便也猜到是谁,她胸前深吸一口气,缓慢收功。
待唐立青完全走至宁欣身后,左手刚拍上她肩膀。宁欣下意识拉住搭在肩上的手掌往前一拽。
唐立青瞬间没反应过来,眼前虚晃,身下一个踉跄,稀里糊涂地就被师妹摔在了地上。
“宁欣!” 唐立青半躺在地上,下定决心不再哄着她,这次也喊出了全名。
“阿靖以后别站在我背后了,更不能搭着我。” 宁欣看着阿靖心觉内疚,她也不是故意而为,全是这三年来日夜习武的本能反应。
向乾、向离见师叔倒在地上,他们俩眼神相互对了一下。许是为了偷个懒,两人分别从左右两边,架起唐立青扶到旁边的石凳上。
“师叔啊,你身体咋这么差。” 向乾经过昨日在饭堂与师叔的一番相处,也觉她这次回来平易近人了许多,心里藏不住疑问便也把话说了出来。
“…… 还不是被你师姐气的。” 唐立青撇了一眼宁欣,没好气地说道。
突得她想到手机还在饭堂,又转头对向乾说道:“昨天饭堂看到我手机没?”
“没啊,昨天我值日的,扫得可干净了,没看到手机啊。” 向乾眼神放空思索了一番,继而肯定地回答道。
“算了,我再找找。” 唐立青朝向乾摆了摆手。
听到 “手机” 两个字,宁欣面上的神色变了一下,不过她是背对着唐立青的,自然也没让她瞧出来。
讲到饭堂,唐立青饥肠辘辘的,仗着被宁欣摔了一下,也耍起了赖皮。她朝着宁欣的背影喊道:“宁欣,我饿了。”
“……”
还在演武场站桩的众师弟们似是从师叔嘴里听到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个个表情诧异,相互对望。
“师叔饿了?我去准备!” 向乾是个没心眼儿的直肠子,也没注意到其他师兄弟的表情变化。
他刚要往饭堂方向跑,便被师姐一声呵住了。
“滚回去!再练半小时。” 宁欣说完转身朝饭堂方向走去。
向乾、向离俩人灰溜溜地回到队伍里继续站桩,不敢怠慢。
半晌,向乾也是心有不甘,他想不明白为何师姐又开始了这般操练。随即偏过头去朝向离使眼色说道:“小离,我说错嘛了吗?宁师姐怎么还这样。”
“…… 师兄你就少说两句……” 向离站着手脚酸疼,只恨不能当场撕烂向乾这张嘴。
“咋地啦嘛?” 向乾满脸疑惑。
“……” 向离不再理他,甚至起身换个离他远点的位置继续站桩。
向乾似乎还是没明白过来,但见着向离不再理他,只好规规矩矩地站桩。
“嗨,向师兄?” 毛文明此刻已经躲在演武场旁的石柱后面好久了。他是这次报名国学班的新生。他见那个看起来不好招惹的女人走远了,这才敢悄悄出声。
向乾听着有人在喊自己,心下纳闷。回头朝着柱子后面一望,差点背过气去。这个新生毛文明,在昨天晚课结束之后,拉着自己聊了一夜。
他到处问这问那的,来来回回都在问卜字一门的推演之术,自己哪里能说出去。等好不容易搪塞过去,今天居然又跟了上来,还躲在师姐的眼皮子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