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的路自然要比下山时难走得多。
唐立青在半山腰间长跪许久,又饮了半坛子六年陈酿,隐隐觉得胃疼。近看之下她脸色苍白,唇上毫无血色,完全没有饮酒后应有的红润。脑袋也是晕乎乎的,脚下步伐更是不稳。
她强撑着口气顺着环山窄道走走停停,回程路上不知觉耽误不少时间,待她步履沉沉攀爬至明盐山顶峰,抬起手表看了下时间,已接近正午一点。
上午本该陪同小师妹宁欣观看新生入学仪式,现下看来也是赶不及了。
入学仪式十有八九早已结束。
想到这里,唐立青也不着急抬腿迈进书院大门了。原本朝着朱红色洞门方向的前脚掌往旁边挪了挪,转而朝院门侧后方竹林深处走去。
竹林绵延,苍翠茂密。两旁高大的竹杆子密得透不见底。当山谷间回荡着的清风吹拂而过时,竹海上暗浪翻涌,一层叠着一层,直涌到无边。
唐立青背部倚靠一根碗口粗大修直挺拔的单竹,想借着清风吹散身上浑浊的酒气。过了半晌,似是胃部舒畅多了。她又换了个舒服的站姿,左手插进裤子口袋里,慵懒地抬了下头,呼出一口浊气。
左手指触碰到口袋内顺来的金属铭牌打火机,想起在长宁号上与她八字犯冲、五行相克的顾翌。原本舒畅的心情,瞬间垮下一半。
她从右边裤兜抽出半截烟盒,也懒得全拿出来。掀开烟盒开口,用两根手指掐起一支熟练地叼在嘴边,左手摩擦砂轮顺势点燃。
深吸了一口,徐徐吐出散漫的白气,烟雾弥漫缓缓上升。
当烟雾完全消散在空中时,在她身后同时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那声音离着她越来越近,也仰仗着密林的保护,她分不清脚步声从何而来,又要往何处而去。
突地她右眼余光瞥见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臂,正要顺她腰间一路往下,朝着裤兜口袋里露出的那半截烟盒摸去。
她也是吓了一跳,当下就做出了反应。她空出右手猛地向下伸去,想要抓住那人的手腕,却还是扑了个空。
那人不光自然利落地避开了她的所有动作,还顺利抽走了她的烟盒,甚至又从她左边口袋里摸出了金属铭牌打火机。
几秒过后,就听她背后传来一声 “咔擦”。
唐立青今早从她屋里出去后,宁欣睡了个把小时才醒来。她睁开眼后抱着薄被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失落感再次蔓延了上来。她定了定神,眼神摸到屋内角落存放的黑色行李箱和披搭在椅背上的长衫,这才松了一口气。
随后她披着薄被起身下床。待走到梳妆台前,鬼使神差地打开了铜锁,从首饰盒内拿出了昨日阿靖送的银质项链。她转过身,正对一旁落地镜子,薄被顺着她肩上温润雪白的肌肤滑落在地,露出藏匿在后腰的纹身,她小心翼翼地把银质项链戴在脖颈上静静欣赏。
阿靖昨天答应陪她参加新生入学仪式,她今天也算是盛装打扮。阿靖走了几个小时,她便在院门外等了几个小时。直听到院内传来父亲在仪式结尾上的致词声,阿靖还是没有回来。她悻悻然去了院内,赶上仪式结尾前匆匆露了个脸。
等她再次回到院门外却也没有继续等下去了,反而去了院旁的竹林,她直觉阿靖会去那里,阿靖每次不说话都会去那里。
她从小跟着另一位师兄站桩练武,视力算是极好,打数十米外便从层层叠叠的密林里探到了阿靖的背影。她自是以为阿靖不开心,却不料阿靖背靠着竹子悠哉慵懒,甚至还有模有样抽起了烟。
眼前这画面,让她骄横的性子发作起来。快步朝阿靖身后走去,本想从后面狠踹一脚,将将要抬腿又忽地改了主意。她顺着阿靖的腰间探去,成功抽出了半截烟盒,不等阿靖反应,又从口袋另一边摸到了打火机。
她手法熟练地在烟盒内抽出一根含在嘴里,随之 “咔擦” 一声引燃。
唐立青听着这声响,诧异之下回头望去。
只见着眼前的人用纤细苍白的手指夹起一支烟,她明眸皓齿嘴唇微张,继而十分娴熟地朝自己吐出一口烟圈。
“……”
那烟雾拍散在脸上,也似拍散在唐立青心尖上。
小师妹平时骄纵蛮横,但在唐立青心里,她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儿,不会这套污七八糟的把式。今日眼前这副画面冲击不小,一时之间无法接受了。
唐立青定了定神,抬脚踩灭了脚下的烟蒂。朝她身前跨进一步,手掌一挥拍落了她食指间夹着的香烟,却被火星子烫到了,吃痛一声。
“嘶……” 唐立青搓了搓被烫伤的手心。
“年纪轻轻的就不学好。”
“你是真要气死你爹是吧。” 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她,便胡乱扯了两句。
宁欣看阿靖终于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从心底笑了笑。脸上还是藏着,嘴上更是不讨饶。她脑袋故意凑近唐立青的肩膀,继而捂着鼻子装模做样说:“师叔,好大的酒味。”
“还说陪我去参加新生入学仪式的。” 宁欣手上已然丢了烟,又恢复到之前那副娇小可人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