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朗睿毕业了,一群人兵荒马乱的滚出了校园。
在这之前,即将毕业的他们都在找门路,找戏拍,寝室已经没什么人住。周朗睿本来也不回来住。可这段时间也不知道怎么了,脸上挂着惨淡的愁绪,心里藏着隐隐的不舍,就跟个寄居蟹似的,窝在寝室里,一个人躺在上铺望着棚顶发呆,舍不得这个破壳儿。
他是所有毕业生里坚持到最后一个搬走的,帮不回来的同学打包邮寄行李,帮同学搬家,帮收破烂儿的老头儿捆纸壳。直到最后他把自己的全部家当塞进后备箱,站在寝室门口和住了四年的地方拍了张照片,一个人静悄悄的离开了。
最近几天,他天天猫在租的那房子里钻研厨艺。手艺一般,热情却极高,见天儿给言忆深和薄景良送饭,还好两个苦孩子不挑食,夸赞说比片场盒饭好吃多了。周朗睿每次见他们吃得香,都笑得心满意足。
可一闲下来,心里总像漏了个窟窿,空落落的。
郑大炮找他聊过一次,希望他读研,收他做关门弟子。
他婉拒了,说自己一身匪气,实在不适合做学术派。
郑大炮也没说什么,丢给他几张打印纸。
“没事多联系联系。”郑大炮说。
周朗睿一张张看过去,名单密密麻麻,他震惊的问,“这些都是您的学生?”
郑大炮鼻孔出气“哼”了一声,骂他,“就你一个不省心的。出去可别说认识我。”
临别时,周朗睿给郑主任深深的鞠了一躬,说了句,“郑主任您多保重!我走了!”
说完他鼻子发酸,也没敢回头看郑大炮是什么表情。
薄景良吃着周朗睿包的“皮儿是皮儿,馅儿是馅儿”的饺子,问他,“见组有消息了吗?”
周朗睿满不在乎的挑挑眉,“石沉大海。”
“你见了多少个组了?”
周朗睿掐指一算,“十来个吧。”
“那不多。”薄景良说。
周朗睿点点头,是不多,一年见一二百个组都大有人在,他实在不算虔诚。其实他已经算是情况不错的了,大学时经常跑出去赚外快,手里有些积蓄,还租得起一室一厅,还能开车去见组。好多人毕业都住在地下室和那种只有公共厨房、厕所的老宿舍里。还有人在影视城和群演一起抢角色。他们也都没放弃。
“再坚持坚持,别着急。”言忆深吃得狼吞虎咽,他刚才拍戏跑“炸点”,一说话身上直掉灰。
周朗睿离他近点儿都呛得直咳嗽,伸手帮他抖搂抖搂他衣摆上的灰土。
“没事,别弄了,一会儿还得拍。”言忆深说。
“你怎么样,还顺利吗?”周朗睿问他。
言忆深见周围没人,低声道,“这次简直了,能活着全靠命硬。”后半句言忆深没敢告诉他,收工以后晚上吓得睡不着,一想起第二天要拍的戏害怕得更睡不着。言忆深被吓哭过,不是胆小怕事,是真的恐惧,无法控制的生理反应。可是能怎么办呢,第二天天一亮,明知道是个火坑,你也得去跳。
“怎么回事儿?”周朗睿担忧的看着他。
“炸早了,直接在我脚边炸了。眼前一团火,火光冲天,我怎么出来的都不知道。”言忆深若无其事的边吃边说,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
周朗睿瞪大眼睛看着他,“伤哪儿了?”
言忆深报菜名儿似的念叨着,“胳膊、手、脑袋、腿上、后脖颈。我当时跑过去突然迟疑了一下,往左偏了一些。要不然我就被炸开花了。”说完他看着周朗睿,“哥,你今天这饺子有点儿淡了。”
能不淡吗,言忆深吃的那就是一碗片儿汤。周朗睿给他碗里倒了点儿酱油,问他,“去医院了吗?”
“赶进度呢,哪有时间去医院。没被炸死就接着拍呗。”
周朗睿骂了声街,“明天哥给你做红烧排骨,给你补补。”
“你还得接送小歌,还往这边跑,太折腾了,别来了。”
周朗睿的事言忆深一直心怀愧疚,周朗睿越这么对他,他心里越过意不去。
周朗睿故意伤人进了派出所,宁安人民剧院取消了他的面试资格。言忆深和薄景良知道以后,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一千多人报名,最后进面试的只剩十一个。周朗睿就是其中之一。老师看过他的话剧,十分看好他,说他的表演“不装腔作势,不弄虚作假”。如果不是因为言歌这件事,凭周朗睿的成绩,被录取几乎是板上钉钉。
言忆深知道,周朗睿有多渴望那个地方。他心里因为这件事被压了千斤重担,不知道怎么开口。倒是周朗睿整天嘻嘻哈哈的,像什么事都没有。
言忆深正想着这些,助理过来叫他,让他去补妆。
言忆深一离开,薄景良和周朗睿又陷入沉默。
最近他们三个总是这样,本来一肚子话,见面了又时常聊着聊着就陷入沉默。
周朗睿拧开一瓶可乐喝了两口,气泡穿过喉咙,人好像舒爽不少。“你帮我劝劝小深,让他心思别那么重。”
薄景良轻声问,“哥,你心里一点儿都遗憾吗?”
“遗憾吗?”周朗睿仰起头想了想,回答说:“遗憾啊!可如果不收拾了那个败类,我这辈子心里都过不去。”周朗睿看着他,“所以我觉得,这有什么,不就是一个工作吗?此处不留爷,爷我还不跟你们较劲,爷换地儿玩去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