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自认是个拿的起放的下的人。
她经历过太多无可奈何,早学会苦中作乐。
尽管对情爱懵懂,但在离开苓州的好几个夜晚,她听着门外的脚步声,都会想到宋礼鹤。她按耐心中的郁闷,强忍着不被旁人发觉异样。
才到泸州时,林黛总望着半开的小窗发呆,仿佛那里会站着一个人,告诉她:“睡吧。等你睡了我再离开。”
林黛日日顶着眼下乌青四处走动,左晟哪能看不出来,真在落脚后,为林黛办了一场比武招亲。
泸州远离京城,少了几分利欲熏心,又处在山水相依之地,景致宜人,引来各式各样的人流连。
左晟在泸州已站稳脚跟,是小有名气的富商,林黛相貌又是绝佳,一则比武招亲招来泸州大半适龄的青年才俊。
犯不着林黛亲自上场比武,她高坐台上,底下有林泰应付。
左晟本意并不是把林黛嫁出去。
他只是想告诉林黛,前半生他们太匆忙,来不及与人有太多牵绊,这才让林黛误会自己非宋礼鹤不可,只要时日一长,经历越多,宋礼鹤在她心中留下的痕迹就会越淡。
林黛的确想开了,她又恢复从前的吊儿郎当,小事不经手,大事不出错,除了仍然不愿接触情爱,没什么让左晟太操心的事。
这些时日林黛心如止水,没再泛起波澜。
直到如今,林黛看着宋礼鹤被血染脏的衣裳,瞥到他苍白面色,被埋葬在心底的情愫又争先恐后冒出来。
林黛眼眶一红,宋礼鹤下意识就要抬手,为她拭去眼角泪滴。
他在梦中无数次这样做。
也如梦中经历过的一样,他抬手,却没能碰到林黛。
这回林黛没有在他上前的一瞬消散,而是身后的小厮抱着秦姑娘的孩子,汗流浃背地跑过来交差,打断了他们诡异的氛围。
林黛被扰乱的心弦一稳,没让泪掉下来,她偏过头,重新拿剑抵着陈连勋:“我师傅从不告诉旁人他姓什么,既然你知道,想来与他关系很好。我只要这孩子,秦姑娘的下落现在就可以告诉你。”
陈连勋动这么多心思,还是为了得到秦氏,当即应下。
林黛起身,顺手将陈连勋拽了起来:“她去蔺洲了。”
陈连勋蹙眉:“不可能!”
林黛:“你方才说我四处劫人家的新妇,搞坏了不少好婚事。劫新妇我是认,好婚事这种话你敢说,可是要天打雷劈的。秦姑娘的夫婿欠债,秦姑娘提出以身还债是不假,你们还签了字据,强抢民妇这个罪名的确是压不到你头上了。可她为何主动提出,你不清楚吗?”
陈连勋攥拳,面色涨红。
林黛:“你逼迫秦姑娘的婆母,拿人家的救命药威胁,婆母一急眼,就去欺压秦姑娘。你知道,你默许,还借她婆母人手去打了秦姑娘的母亲,这事不作假吧?被你这样的人喜欢,秦姑娘真是倒霉。你捂着眼睛不看,就能当自己最无辜了?有些话骗骗旁人就算了,别把自己也骗进去。”
若非陈连勋使手段,秦姑娘不至于那么惨。
陈连勋气急败坏,却知道林黛说的是实话:“你为何知道?是她告诉你的?她知道她母亲是我……”
林黛遗憾道:“是我的手下探查到的消息,秦姑娘知不知道,我不清楚。言尽于此,好婚事这种话,你最好别再舔着脸当我面说了。”
林黛将小厮手中昏睡的孩子接过,她向门外挪动:“你害她母亲太惨,断了一条腿,她母亲约摸时日无多了,就想着落叶归根,死也死在蔺洲,救济两天灾民,全当积德了。”
陈连勋心痛如绞,他捶着胸口,喝下的毒却最怕他情绪太大,瞬间让他口鼻流出黑血。
陈连勋本想央求宋礼鹤替他拦住人,可胸口憋闷,虚弱地咬不出一个字来,只能徒劳地瞪着林黛。
林泰紧跟在林黛身后,生怕从哪窜出来侍卫,林黛摁下他拿剑戒备四周的手,摇了摇头。
在得知陈连勋认识师傅以后,林黛就笃定陈连勋不会杀她。
陈连勋喜欢秦姑娘不假,但是做派实在恶心,林黛对他没好脸色,她走到门边,看到小九躲在不远处朝他们招手。
林黛回头:“解药明日会送来府上。”
林黛说完视线从狼狈的陈连勋身上移开,看向宋礼鹤。
宋礼鹤背对着她,还是方才僵立的姿势。
林黛这一瞧,最后是被林泰轻咳一声拉回神。她垂眸,轻叹一声:“告辞。”
林黛利落地离开,一路没人拦,天色已晚,他们没急着赶路,在一家偏远的客栈落脚。
小九叽叽喳喳个不停,一直在缠着林黛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林黛不想装模作样的时候,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看她难掩惆怅,小九觉得很稀罕。
小九好久没看林黛这样了。
印象里上一次,是他从苓州脱身来泸州找左晟。
林黛就是如今这样,你跟她讲什么,她都仔细听,也答得没什么毛病,可她眼神茫然、空洞,说话的间隙都会抬头发怔,不知在想什么。
林茂说林黛这是心里难过,让大家识相点都别去惹她,因为林黛自打娘胎里就没人疼,没人教过,她就不太会用常人的情绪表达,自然也不会准确发泄情绪,这种时候惹恼林黛,会让她搞混自己的脾气,一准吃不了兜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