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支吾吾的语气中透漏出让人恐惧的危险,连慧宇脸色一变,一把推开唐素清和毛智钧,扑到杨勋的床边,看见他脸色惨白,虽有呼吸但是极其微弱。“他……他的伤到底怎么样了?”
“他受的是内伤,五脏六腑俱损,十分危险。恐怕……”唐素清不敢说出口。
“恐怕什么?说!!”连慧宇大吼一声,激动的扯动了身上的伤口,又是一阵阵钻心的疼痛,但是他强忍着。
“你别激动。”唐素清抬起双手,手掌往下压,作势让他平复情绪,但是他知道,他根本平复不了,“他恐怕活不过今天。”
犹如一个响雷炸在脑子里,脑袋嗡的一声,瞬间失去了所有知觉。等反应过来时,只剩下恐惧,深不见底的恐惧,比他面对亡国、面对死亡时都要恐惧。
“救他,快找人来救他!!”连慧宇手足无措,整个人慌乱起来。
毛智钧一把抱住他,他便在毛智钧的怀里发抖,“毛毛,快点找人来救他,快点!!”
毛智钧只是默默流泪,没有说话。唐素清在一旁说道:“我们已经找了全城最好的大夫,大夫说他,活……活不过今天。”
“不,我不信。你找的大夫不好,我要去找最好的大夫。”连慧宇推开毛智钧,“去找鲁术先生,哦,不行,他在连云峰,太远了。找銘芗,对,銘芗一定能够救他。”
听到洛銘芗的名字,毛智钧眼睛发亮,“对,銘芗哥哥在哪?我们去找他。”
“他……”连慧宇想起,他和洛銘芗走散了,此刻根本不知道他在哪。连慧宇急的几乎快要哭了,“他在哪里啊?你们,你们出去帮我找,求你们了。”连慧宇转身望着满屋的人。
人群中不知道谁接了话,“荣军已经破城了,听说齐国皇帝没跑,就在宫里。刘楚顷刘大人正往皇宫赶。”
刘楚顷去了宫里?那洛銘芗必定也会去宫里。连慧宇立马指挥毛智钧,“毛毛,快,你背上他,我们去宫里找銘芗哥哥。”
“好。”毛智钧立马弯腰,作势要背杨勋,但是一旁的宋玄明制止了他,“你身上有伤,我来吧。”
“不用,你没习武,不够力气,还是我来。”说完便背起杨勋,快速往门外跑。
众人纷纷跟上,出了门,才发现天好像在下雪。悠然的、零星的、不为万物所动的、自顾自地……下了雪。
这是今年的初雪,伴着鲜血和烈火飘落的初雪。
……皇宫中,正阳宫前,皇上抬头望天,飘落的雪花像是百姓的眼泪,落在他身上,砸进了他的心里。
小孩子怎么能当皇帝呢?齐国交到这样的人手里迟早要灭亡!
听母后的话,世家大族不可得罪。
听国舅的话,只有他能保住你的皇位。
减少赋税?我当然同意,但是皇上,少了赋税,军费从哪里出?削藩?谁来替你守住四境?路要一步一步走,改革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功的。
皇上,你要是不听话,众臣可推他人居之。
皇上,罢贪官,招贤臣,以人立国啊!
皇上,可效仿宇国,推农田林地改革。
皇上,腐败先除才可言其他,你看宇国,改革之计极好,但耐不住人心险恶。才一年有余,便生腐败之相,非长久之命。
皇上,人有人的需求,战事有战事的需求,不可将所有贪官都赶尽杀绝,正是用人之际啊。
皇上,战事……败了!
……
过往种种,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从头到尾都带着一种有心无力的宿命感。他来人间一遭,无论怎么努力,怎么奋斗,最后还是什么都改变不了,什么都拥有不了。
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他默默低下头,隔着烈焰看向正阳宫里的龙椅。他坐上这个位置,实在身不由己,如果能够重来,他一定不会选择坐上这个位置,可惜,人生没有如果。
“你回去吧,不要跟我一起走。”在他进入宫殿的前一刻,他不忘身后的刘楚顷,即便知道他不会听他的,但他仍然想要救他一命。这个齐国最忠心的忠臣,他不想他死。
刘楚顷行礼,风雪之中,颇有仙风道骨的味道。不知道为什么,在死亡的面前,他忽然轻松了,笑了,道:“皇上,以往这个时辰,该是我来上早朝的时候了,我本来就该往里去的。”
皇上肩背微怔,一时无言。少顷,皇上抬起腿,跨过烈焰,走进了他早已注定好的宿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