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国和荣国的大战打得很焦灼,从孟冬打到盛夏,再从盛夏打到孟冬,直到宇朝灭亡第三年的盛夏,始终没能分出胜负。但是,在旁观者眼里,胜负早已分明。齐国的士兵越打越涣散,宝藏给予他们的力量几乎快要消耗殆尽,就算皇帝御驾亲征也无力回天,但是荣国的士兵却越打越精神,他们不仅军纪严明,而且黎辰温保留了当初洛銘芗的农田林地改革,加强监管,去除腐败,粮草供应不绝,这才是永久之计。
在此期间,廖红叶带着薛明回到山下的家里安心休养,顾媚娘回到客栈照顾生意,偶尔,她会到半山腰来看望连慧宇等人,还会带来一些新消息。
谢何投降荣国,但并不受重用;习晋之和孙武宪都辞了官,合伙开了一间铺子,一个外出交际,一个拨弄算盘,生意蒸蒸日上;泽天昊和梁楠则留在了荣国军营中,已经成为了大将军,尤其是泽天昊,是荣国军营中名气仅次于薛义的大将军,他们俩能够走到这一步,连慧宇很欣慰。黎辰温能够不计前嫌,识人善用,做到了他当初的承诺,连慧宇也很欣慰。
至于余平和无尽和尚,顾媚娘说,他们都被困住了。
余平是个自由洒脱、活泼好动之人,连慧宇想不出有什么东西可以困住他。
顾媚娘告诉他,无尽和尚,是无尽和尚困住了他。
连慧宇受降那日,余平和无尽和尚逃出了军营,逃回了无尽和尚的寺庙。归了寺庙,无尽和尚就再没出来过,而余平,被困在了寺庙外的一间简陋房屋内。
连慧宇不明白,问:“为何无尽不再见余平?”
顾媚娘回道:“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只这一句,连慧宇便悲伤不已,他能够想象每天守在寺庙外等待的余平有多么痛心,多么难过。
他真的被困在了寺庙外,而且,无限期。
为何?为何会走到如此田地?没有人告诉他答案,只有脚边的青草绿了,松柏苍翠,山林层林尽染,此时此刻,风景独美。
这一年的初秋,齐国败相显露,主动求和,但被黎辰温拒绝,齐国臣民四处逃亡。
荣国终于走到了最后,这是理之自然,是毫无疑问,连慧宇等人无比清楚的明白这一点,只是,在齐国败亡之际,洛銘芗十分担心刘楚顷。
当年他们两个,一个不忘旧国,誓死维护旧制,拯救旧主,一个另辟蹊径,搞改革、创新制,扶持新主,但是最后,他们都失败了。洛銘芗心服口服,接受失败,但是,他知道,刘楚顷绝不会接受失败。
齐国灭亡的那一天,便是他死亡的那一天。
洛銘芗想要救刘楚顷。他问鲁术先生:“师父,要怎么样才能救师兄?”
鲁术先生摇头,“除了齐国一统天下,没有任何办法。”
洛銘芗蹙眉,“若是将他绑来呢。”
鲁术先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轻声道:“当年你囚禁他,可有见他服软?”
洛銘芗万万没想到,当年他囚禁刘楚顷一事师父居然知道,心中尴尬不已。
洛銘芗的任何一点小心思都逃不过鲁术先生的眼睛,“你我都是读书人,理应知晓,无论做何事,强逼是无用的,只有心甘情愿才能成功。他的心在齐国,你逼他没有用。”
“那……如果,我去齐国帮他呢?”洛銘芗微微低着头,语气有些迟缓但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鲁术先生很是惊讶,“你……你是说,你要帮齐国?”
“是。”洛銘芗这一声答的干脆,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如果只有帮齐国才能救他,那么我愿意帮齐国。”
“你……”鲁术先生像是被吓到了,身子不稳,后退了数步,靠着窗边的桌子才停下。
洛銘芗赶紧上前扶住鲁术先生,心生愧疚,不敢抬头。
“你疯了!”鲁术先生训斥他,“你明知道齐国早已无力回天,你去齐国,就是去送死!这是一条有去无回的路!!”
“为了师兄,我愿意。”
“你……你真是,疯了!”鲁术先生气极,恨不得打他,可是抬起的手始终没有落下,须臾,他慢慢平复下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你对他有了这样的情感。”
洛銘芗老实回答:“年少时江边初见,惊为天人,从那一刻起,我便一直心生爱慕。”
鲁术先生不想洛銘芗走,他将手搭在洛銘芗的肩上,如同一个年迈的父亲,看着自己叛逆的孩子,语重心长的说道:“你知不知道,你一走,那就意味着,我同时失去了两个徒弟。”
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鲁术先生舍不得他。
砰的一声,洛銘芗忽然跪下,重重的朝鲁术先生磕头,“徒儿不孝,还请师父原谅。”
鲁术先生看着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摆摆手,“好吧,你去吧。”
寒露那天,宜祈福、纳畜、祭祀、入殓、求子、谢土,忌结婚、出行、动土、栽种、开光。洛銘芗在这一天,孤身一人离开连云峰,往大景城的方向走。
连慧宇看着洛銘芗离开,既替他高兴,但是也很难过。人的后半生,似乎总是在不断告别,不是死别就是生离。他总是冥冥之中觉得,自己很快也会离开。
他问杨勋,“銘芗能安全回来吗?”
杨勋看着洛銘芗离去的背影,摇摇头,“不知道。”前路太危险了,没有人能够知道未来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