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如故意毒害他人,关进慎刑司,永世不得出。
……
才刚入春,慎刑司大狱里就已经异常的潮湿闷热,蚊虫极多,一旦进入,但凡露出皮肤的地方就会被蚊虫叮咬,浑身瘙痒难耐。
蒋公公带着斗笠面纱,穿着包裹严实的衣物,一个人悄悄地走进了慎刑司大狱。
这是他第二次见宛如,与第一次相见时简直天壤之别。她的脸上都是被蚊虫叮咬出的红肿,还有脖颈、手腕,甚至连手指头都是。她不停地挠着全身各处,有些地方已经见血,在如此潮湿的环境中,鲜血黏腻在身上,就像是一条在血色泥泞里摸爬滚打的毛虫,脏脏不堪。
他记得,她曾是多么好看的一个人。鹅蛋脸,细嫩肌肤,弯弯柳叶眉,娇俏小红唇,是个美人胚子,只是,身形娇小,看着像个孩童般。可是如今……
蒋公公走到监牢边上,心疼的叫了声:“宛如……”
听到声音,宛如停止了抓挠自己,抬起头,拨开潮湿黏腻在眼前的头发,认真地端详着蒋公公。好一会儿,她才认出人来。
“你……你怎么来了?”
蒋公公从怀中拿出两瓶止痒的药膏,递给她:“这药能止痒,你且用着,等过一阵子,我再给你拿来。”
宛如看着药膏,并没有接过,而是说道:“你拿错东西了,你拿的不应该是这个。”
“那是什么?”
“是清河毒。”
“你别傻。”蒋公公激动地说道:“你不能死。”
“为何不能,这里生不如死。”
“你再坚持坚持,等你这件事冷淡下来,我再想办法给你换个好一点的地方,让你舒服些。”
“没有好的地方,蒋公公。慎刑司里处处艰难,只要在这里一日,便不会舒服。”
“你……”蒋公公张开嘴,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宽慰她,犹豫许久,说道:“我一定会想办法护你。”
宛如摇头,“不,我们不应该再见面。”
蒋公公道:“你放心,不会有人发现我们的秘密。”
宛如道:“防范于未然,你是皇上身边的人,我是罪奴,本就不该有接触。”你若是总来看我,会让皇上发现端倪。”
蒋公公道:“不会的。”
宛如道:“会的。你若是为了我好,为了那个秘密好,就应该给我拿来清河毒。那毒我藏在了秘密之地,你得空去拿来给我。”
蒋公公惊道:“你怎么能把毒放在那里?”
宛如已经力竭,趴在地上,虚弱的说道:“实属无奈,当日他们彻查花房,我实在没地方藏匿,所以被迫进入了秘密之地,将它藏在那里,这才没被发现 。没想到,无论我怎么藏,最终还是被抓,果然,人在做天在看,做了坏事是受到惩罚的。”
“哎!”蒋公公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摘下头顶的斗笠面纱,连带着药膏一起塞进监牢里,“你好好的,待到大齐重回慕京那一日,你便是最大的功臣。”
蒋公公起身要走,可是刚走出两步,身后传来宛如的声音,“大齐真的还能回来吗?”
蒋公公立在原地,须臾,提腿就走,没有回答。
他也不知道大齐是否还能回来?直到今日,他甚至不知道,大齐应不应该回来。多日来的相处,他无比清楚,连慧宇是个明君、仁君,比先帝、先先帝好太多太多。只是,身是齐朝人,心是齐朝魂,他绝不会叛节,他愿意等大齐荣耀归来的时刻。
……
小福子一案很快就被人忘记,春耕、军务、边境防守……所有的一切都比这个案子重要。蒋公公适时将宛如调换到了环境好一些的监牢,日子倒也不算过于艰难。
春季是粮草生长的季节,各国都休养生息,不曾闹事,唯有南部尔克衾族蠢蠢欲动。
宁冠成一直不喜朝廷派兵进驻南部,毕竟当惯了土皇帝,又怎能容忍受制于人。朝廷的入驻,让他的权威受到了威胁,他以催要粮草为由,多次进入军营查探消息,其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
廖胜兴虽然愚钝,但也看出了他的心思。多次上书禀报连慧宇,要求派兵收服宁冠成,但是连慧宇均让其忍耐。
不是害怕,只是不想。攘外必先安内,内部稳定比什么都重要,不能让这点矛盾就坏了大宇的和谐。
连慧宇有心不与宁冠成斤斤计较,但是宁冠成却愈发放肆。初夏第一批粮食收割之后,南部以朝廷欠粮为由,拒绝向朝廷上缴赋税,私吞了那笔粮草。
这是赤裸裸的反叛,慕京之中,群臣激愤,要求严惩宁冠成,瓦解其武力、撤掉其职务、押入慕京受罚。
连慧宇几经思索,决定先派出使臣和谈,可是还没等使臣走出慕京城门,南部便打起来了。
廖胜兴饲养的军马误食了宁冠成刚收缴的粮草,宁冠成的手下当场杀死了十几匹良驹,廖胜兴一时气愤,斩下宁冠成的手下首级。两军交战,廖胜兴惜败,退回军营。
战事犹如离弓的箭,再不会回头。
永正三年七月初三,宜结婚、祈福、安葬、祭祀、治病、破土、斋醮,忌搬新房、开业。连慧宇下旨,梁楠支援南部,必败宁冠成!
他与宁冠成,只能存其一!从当初让宁冠成入驻司徒大将军府,他便预料到会有今日,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吱吱吱……正阳宫外传来数声清脆的鸟叫声,连慧宇听着耳熟,慢慢走出宫门外。
一碧如洗的天空,干净广阔的让人心静。一只红嘴白头的鸟儿盘旋在连慧宇头顶,不停地叫嚷着,在它的脖子上挂着一个小竹筒。
连慧宇一眼便认出了鸟儿,是青儿!
连慧宇抬起手臂,青儿灵性地落在上面,低下头,任由连慧宇摸着它的脑袋,任由连慧宇取下脖子上的小竹筒。
小竹筒里藏着一张纸条,是馨儿亲笔所写。她告诉连慧宇,宁冠成想与菏泽一族联姻,将她嫁给菏泽族族长的小儿子,她并不愿意。她想求连慧宇与她父亲和谈,她愿意给连慧宇做妾,或者是为奴为婢。
呵……连慧宇一声轻笑,他不是在笑馨儿的妄想,而是在笑自己的无能。这个时候,战事已经不是他想不战便不战的。
“青儿?它怎么会从这么远飞过来?!”杨勋走过来,吃惊地看着青儿。
吱吱……青儿朝他叫了两声,叫声凶狠。
“这家伙,跟它主人一样,不喜欢我。”杨勋并不介意青儿对他的恶意,反而伸手摸了摸青儿的羽毛。
刚刚还恶狠狠的青儿丝毫不敢躲避杨勋的抚摸,缩着脖子乖乖站着。
连慧宇将纸条递给杨勋,道:“馨儿要嫁人了。”
杨勋看完纸条上的内容,道:“让我领兵吧,我会速战速决,在馨儿未出嫁前就肃清南部。”杨勋停顿须臾,道:“如果我们注定不能拯救尔克衾全族,那就只救她一人也好,毕竟,她曾有恩于你。”
连慧宇摇头,“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守住北境线。我们内乱,荣国和齐国必定虎视眈眈,你要去支援泽天昊。余平也要走,让他去西部,支援薛义,提防内比国闹事。”
杨勋握住他的手,“你让我们都走?你一个人留在慕京?”
“放心,还有銘芗、晋之在。”
“他们都不是武将,怎么能护住你?!”
“边境最重要!我在慕京没事的。”连慧宇握住杨勋,看着他,认真说道:“你们守住边境,便是守住我。”
“……”杨勋明白,连慧宇说的没错,边境安危大于一切。只是两人要分别许久,他心里很是舍不得。
“你要好好地,好好地等我们回来,知道吗?”杨勋叮嘱道。
连慧宇点头,“放心,我会好好的,等你们凯旋归来,我亲自给你们接风洗尘。”
抬起头,两人对视,眼眸温情柔和。
十日后,杨勋和余平纷纷领兵奔往前线,慕京城仿佛一下就空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