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玉清走时,一行人来城门口送他,白寂,离风和杨浩然也在其中。
犹豫再三,柳玉清还是从书匣子里拿出那幅画卷赠与离风。“如果你不喜欢,丢了烧了都行。送给了你,它便全由你做主。”
离风不打开也大概猜到那画卷中画的什么,回道:“我会好好珍藏。”
柳玉清坐在在马上朝众人挥手。这场离别他并不感伤,因为前面有更广阔未知的天地等着他。马下众人的身份,他只知道一些。但直觉告诉他,这些朋友能做的事情远超他的想象。一个人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留下怕也只会拖他们的后腿。
“相逢相聚皆是缘分,与各位相识乃我之幸事。此去一别,不知能否再见。祝愿各位往后顺风顺水,福与天长。各位,有缘再见!”
少年人黑发玉冠,红衣拂动,高声说着对朋友的祝愿。马蹄踏过河水,溅起层层涟漪,马颈下的金铃铛颤动如马上少年的心。虽有忐忑不安,但少年人坚定地奔向心中所想的南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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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沧城已经戒严。宁苏看着门户紧闭,冷冷清清的十里廊坊有些恍惚。仿若之前所见的繁华喧闹只是假象。
“流星姑娘,这边已经寻过了,没有异样。”
与她一起夜巡的离家弟子出声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她应了一声,二人一起顺着河水往下巡视。
中沧城的布局已然成形。怀竹峰守住东沧渡口以防东方家突袭,其余各家弟子已尽数到达中沧城。这一次,中沧城中所有人都在局中。只有破局才能抽身。
夜里凉如水。
宁苏在床上翻来覆去始终睡得不安稳,胸口烦闷,她索性爬起来,披着被子坐在窗前望着天上的明月发呆。周遭万籁俱静,她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可她隐隐觉得自己在等着什么,所以不肯睡去。
等到东方露出鱼肚白,天色将明未明时,宁苏猛然从梦中惊醒。
钟声,没错,是钟声!钟声又出现了!
她听到浑厚的钟声从风里传来,顾不得衣衫鞋袜,本能地跃出窗去在风里去寻找钟声的来源。着迷了般,她赤脚在房顶上狂奔,披头散发,顾不得周遭是什么,顾不得清晨冷冽的风。心里的声音告诉她,这次一定要找到那钟声的出处。
第二道钟声响了。
她焦急地望着愈发明亮的天。还没来。
第三道钟声响了。
宁苏全然不知自己已经追进了大殿后的密林中。终于,在第三道钟声消散之际,一道红光划破昏沉的苍穹,有什么东西正急速坠落,朝地面而来。那东西没有声响,只如火一般燃烧着。她痴痴地仰着头,不断追逐着那团东西,越来越靠近时甚至高举着双手想要接住它。
那东西她在七岁时就见过了。刚刚拜入师门,她随师父师兄住在林家书塾里,初一十五才回家一次。有次无聊的傍晚,她听见不知何处传来钟声,抬头一看,同样的红光划破天际向她而来。
那团“火”落进了林子里。等她循着痕迹找过去,只看到落叶堆里有一朵火红的凤凰花。在夏季的扶风镇,凤凰花随处可见,它们高大热烈,生命旺盛。可天上掉下的这一朵不太一样。七岁那次她也接到了那朵凤凰花,它带着热意在她右手掌心留下一小块淡淡的疤痕。不过一刻钟的功夫,那朵花就在她手中消失了。
明明上一秒她还感觉到掌心传来的温度,可一眨眼,那朵花就这样凭空消失了。她跟师父、师兄说过这件事,跟镇子上许多人说过,可没有人听过钟声。除了她,没有人见过那朵会消失的花。
宁苏小心翼翼用内力将那朵凤凰花护在掌间,脚下越发快了。此刻的她一心只想着快点,再快一点。轻轻敲了两下门却不等里面的人应,宁苏径直闯进了白寂的房间。顾不得白寂的惊愕不解,她将两掌凑在白寂眼前。
当年的事情她记得很清楚,所以她有些执拗。执拗地想向那些不信她说的话的人证明,她说的是真的。虽然可能这并没有多大意义。
宁苏欣喜的笑脸垮了下去。这一次她还是没能留住这朵花。她试图告诉白寂自己刚刚看到了什么,可一开口她自己就先泄气了。上一次她至少还有掌心的疤痕为证,可这一次什么痕迹都没有。
白寂幽幽的眸子转了转,光线昏暗的房内看不清他的神情。他的视线在宁苏身上不漏痕迹的移动。她的脚上沾了尘土和细小的枯枝,单薄的衣衫上有枯叶,头发凌乱,额头上沁了几颗汗珠。
“我当然相信。”白寂出声打断了她的讲述,平静的语气如往常一样。
宁苏觉得欣喜的同时但很快就意识到什么,闷闷道:“师兄你不用骗我。我知道你是在哄我。”
“嗯,我想哄你。”
她抬眼看着白寂,一瞬有些发愣。朝阳升起,晨间柔和的日光射进来,一半照在她身上,一半照在白寂身上。少年人与她一样披头散发,可眉眼在黑发与日光的映衬下,更显得温和。宛若黑色绸带里的白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