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程缘缘背后的东家真是鹭洲白家,那应该是师兄白寂派她来的。可是这又不像师兄的做事风格。他既然能送信把宁苏要来桐城的消息提前告诉秦放,那安插程缘缘的事情没理由不跟她说啊。或者给程缘缘一个信物以便相认也是好的。
宁苏满腹疑惑,但再追问下去程缘缘就不肯说了。宁苏也根据程缘缘的话大致推算出了些消息。即便她与师兄白寂一同在扶风小镇上同吃同住了十年,但自白寂决定回去鹭洲那一刻,他就不仅仅是林家书塾里一名普通学子。他是白家爵位的继承人,现在他代表的是鹭洲整个白家。
她这个师兄擅长射箭,剑术自小就比不过她。但谋算是一等一的强。宁苏算是明白了,从她在神医谷收到来信时便已经踏进了白寂设的局里。白家面上看似持中立态度,实际是两边都讨好,两边都不得罪。一面向东方家举旗表明不参与争斗,一面又暗地里协助暗卫救出杨浩然。就像是在旁观杨、东方两家下棋的第三人。
杨浩然现在势弱,无所依仗,还没有资格能上棋桌与东方家对弈。依照她对白寂的了解,白寂布局不会止步于救出杨浩然,后面的路应该是早就铺好等着杨浩然走了。白寂连她也算得极好,知道她放不下秦放,知道她不会违背师命,也知道如今天下没有几个人能伤到她。无疑她是护送杨浩然的最佳人选。
这样看来,程缘缘确实是来替她治病的。思绪捋清楚后宁苏也就放下心来,饭后领着杨浩然去树林里练刀法。
东沧城依山而建,大小溪流分布密集。客栈后面数百米就是一片密林。
宁苏折了根枯枝,拿在手里比划了两下,枝干轻微划过溪面,顿时溅起层层波澜,“还行,蛮称手。”
杨浩然两手握着弯刀站在溪水另一侧,手心已经攥出汗。宁苏是典型的南方温婉女子长相,脸颊圆润,眼睛清澈有灵气,身材偏瘦小。一眼看去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与人说话总是和和气气,面上挂着礼貌而疏离的微笑。但杨浩然每每与她对视总会感觉到有一股无形的压迫感,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毕竟宁苏是那个把他从上千将士的围剿中带出来的人。这一路上他不曾有一夜真正安睡过,身边跟着的两个人不是真正忠诚于他的暗卫,他的心始终悬在空中。宁苏送的那根铁簪子他一直揣在怀里,夜里也得握着它才合眼。
“用我之前教你的招式攻过来。拼尽全力,试着打到我。”
杨浩然提刀疾步冲过溪面,一刀直直砍向宁苏肩膀,而宁苏淡定躲过,枯枝又快又准打在杨浩然的手腕上。“出刀太慢,步伐没跟上。”
杨浩然吃痛缩回右手,微微弯腰左手挥刀朝宁苏腿部砍去,而宁苏早已料到直接踩在刀上借力一跃,手中枯枝飞快打在杨浩然肩膀和腿部。杨浩然只觉得四肢无力霎时跪倒在厚厚的枯叶堆里。
“手脚无力,目标不明确。你要盯准敌人要害,一招毙命。”
“再来。”
杨浩然爬起来,两刀砍在地面带起风卷着落叶朝宁苏所在的方向扬去。趁着宁苏一时无法辨别方向,他将一刀丢出假诱宁苏出手,抓准时机跑到宁苏身侧奋力挥刀劈下。可惜的是这一刀还是落在地面,而宁苏手里已经握有另一把弯刀。
不过眨眼间,那把弯刀已经架在他脖子上了。宁苏出刀时带起的落叶缓缓落在他脚边。
杨浩然虽然在地宫长阶上亲眼见过宁苏出招,但当刀架在自己脖子上时还是出了一身冷汗。宁苏对他而言太过强大,令人胆寒。
宁苏收了刀又递给他,一脸欣慰,“还不错。你以前虽然练过,但水平也就一般般。跟着我练了几日,步伐比以前快了不少,有长进。只要记住要领,勤加练习,过个一两年,也能练到保命的水准了。”
自宁苏决定传授杨浩然刀法后,无论是刮风下雨还是风餐露宿,一路上练功未曾有一日耽误过。在学武一事上宁苏十分严苛,既然下定决心要做,那就得做到最好。在你做决定的那瞬间你就应该明白,要真正做好它,你要吃很多苦受很多累。当然你可以喊苦喊累,但你不能放弃,就是再苦再累也得坚持下去,因为这些都是你该承受的。
这些话是第一天开始练刀法时宁苏对杨浩然说的。算是鼓励,也算是给他最后一次决定要不要练刀法的机会。她没想到杨浩然比她想象中更坚韧,四肢磕得淤青、刀划伤了手脚都是常事,但杨浩然都是一声不吭。一边赶路,一边抽时间练武,就这么坚持下来了。
杨浩然坐靠着树干,两腿被层层落叶埋没。他手脚还有些发软,暂时起不来要坐着缓缓。额尖的汗水淌下来使得人皮面具有些松动,戴着它着实闷得很,干脆一把扯下来。凉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吹得溪水百般波折。
宁苏迎风而立,手里的枯枝伸进溪水里搅动,手上凝聚着剑气向上一挥。剑气顺着枯枝进入溪水,逆着水流迸发,只一瞬剑气就打出十几米远。水花溅数米高。
宁苏不过是随意搅动,杨浩然却看得心惊,脱口而出问道:“姐姐,你练的这套剑法叫什么名字?”
“这套剑法是我师父自创的,不过师父他说懒得取名字。他老人家说记好了招式和内功心法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叫什么不重要。要是一定要取个名字的话,那就,叫乘风剑法。风虽然看不见摸不着,却时时都在,不曾停息。或轻柔,或狂怒。能让人静气凝神,也能摧毁事物。狂风在我们扶风夏季也是常见的。我教给你的刀法也是从乘风剑法里出来的,改了部分心法和招式更适合你。”
宁苏又问道:“你想看看乘风剑法的最高境界是什么样的吗?”
杨浩然心里已经有一个模糊的印象。应该就是那日在地宫长阶上与史广宜对打时使出的那一剑吧。
“那就是手中无剑而心中有剑,万物皆可为剑。”
宁苏话音未落,枯枝再次搅动溪水,接着腾跃起身,脚踩着飞溅的水花,眨眼间已飞到空中十余米高。她双手结印念剑诀,周身的水珠被吸过来渐渐汇聚成一团,一声轻喝,一柄通透的水剑已然成形。
水剑四周泛着滚滚的气雾,这气雾将被狂风卷起的落叶源源不断引过来。宁苏抬手将水剑掷出去,那剑受着指引一般在空中盘旋,不一会儿剑身已被落叶包裹成一个圆滚滚的球。一道剑光闪过,那圆球崩裂成十多块,不一会儿十多把水剑赫然在空中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