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风行收起手机,正色道:“校友活动下午两点半才开始,现在十一点钟,你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钟意刚想说没有,颊侧的发绺蓦地飞扬起来。纤手将发丝拨到耳后,她抱着花束像十七岁那年抱着历史课本站在陆风行面前,心中微微一动:“来都来了,那就顺路去看看吧。”
重新站在向两边铺开的鲜红榜单前,钟意看着一个个陌生的姓名,心里没什么波动。
大概是入职以来受到陆风行那张扑克脸的影响,也可能是高考前后的那段时间已经过去太久。曾经撕心裂肺的苦痛,现在想起来虽然还能慢慢地将她胸腔中一颗心的棱角磨成钝的,但站在陆风行挺拔的身形旁,那种苦痛似乎也没那有那么尖锐了。
倒是陆风行,看着她定定地盯着红榜的侧脸,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喉结微动却又说不出安慰的话。
他本以为自己被她拖到这里,大概是钟意想趁机嘲笑一下他六年前站在红榜前面,固执地数了半个小时人名的事,耳廓起初还有些发烫。笑就笑呗,虽然被揭穿做过这种傻事,但为了喜欢的人,傻一下又不是丢人得不得了。
谁知钟意站在那里,看着红榜上陌生的名字,眼圈渐渐泛起淡红;他又不明了其中经过而无从帮忙,只有上前一步,轻声问:“钟意,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从踏进一中校门前后,她的表现就有些反常。
先是在花店外表露出近似“助理哪里配得上老板”的言论,又是莫名红了眼眶,打得陆风行措手不及。一般都是人哄他,他什么时候哄过别人?
眼看钟意的嘴角愈发向下耷拉,陆风行笨手笨脚地从口袋里摸出纸巾,献宝般递上前:“钟意。你哭起来连美颜相机都拯救不了。”其实你最漂亮,落泪也漂亮,但我不想看你哭。
钟意如梦初醒,抖抖索索地接过纸巾,凌厉地横了陆风行一眼,用力擤一擤鼻尖,准确地将纸团投入一米外的垃圾桶。
“我只是觉得,自己辜负了很多人的期望,”她摇了摇头,默默地将脖子上柔和的珍珠项链摆得端正了一点,“不过天上能掉下来这么好的BOSS,说明我运气好。”
“怎么算运气呢,”陆风行随口接话,“要不是你尽职尽责,也不会撞上我。”
她一下子侧过脸,又好气又好笑地盯着怀抱花束的陆风行:“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原来是一个会好好说话的人?”要是发现了,估计他们能少走很多弯路吧?
“要是发现了,你肯定会……”陆风行眼底的神色闪了闪,语气缓下来,“和我错过。”
钟意怔了一瞬,轻咳两声,将他暧昧的话语掩过去:“给老师送花去,然后好好准备你的演讲吧,大学霸。”
视线扫过她,陆风行点点头,跟着她转身走向教学楼。
钟意心不在焉地绕过路上的人群,脑海里全是陆风行的那句“肯定会错过我”。
她知道他说得没错。他要是对她好好说话,直说他不会帮她在老师面前争取修改主持词的机会,她当然也不会对他有任何意见,可他也不会留意到她。那样的陆风行,又还会是六年后站在她面前的陆风行么?与唾手可得的善意相比,似乎还是历久弥坚的情谊更加难能可贵,也足以让她在面对自己内心所想时真正犹疑。她喜欢他,是毋庸置疑的真理;可就算他向她挑明心意,以她的情况,如何与他在一起?
习惯了逃避问题的钟意,咬着牙面对心里那点爱意的火苗时,真正犹疑起来。
陆风行是理科生,只有语文老师和钟意相同,也就是转任年级级长的老秦。陆风行先前与老秦打过招呼,抱着花束带着钟意去了级长办公室。
老秦头发已然花白,对着电脑办公。听闻克制的敲门声,老秦随口叫了句“请进”,抬起眼皮的刹那却见到门外高挑纤瘦的身形,与六年前那个站在他面前脸色苍白的女孩同出一辙,老秦瞬间有些失神。
钟意看到坐在办公桌后的秦老师愣了一下,摘下眼镜擦了擦,站起身向他们伸出一只手:“风行、钟意,很久不见。”
顿了顿,老秦蓦地又问:“小许那小子,没跟你们一块来?”
毕竟他们高三那会,许亦龙和钟意每周都有两天凑在一起讨论题目,许亦龙和同班的陆风行更是恨不得出双入对,现下陆风行和钟意站在一起,却没见到许亦龙的身影。
钟意不自觉捏紧了手指,刚想说话,身旁的影子却先一步走上前,不由分说地将一大束花塞进秦老师伸出的手心:
“老秦,我哪敢跟您握手啊,像刚认识似的,多生分。”陆风行侧过脸,出钟意从未见过的大弧度笑容,这笑容让他看起来像是彻头彻尾的生意人,“许亦龙一天到晚忙死了,我俩也没联系上。下次见到了,您可得好好教育教育他,让他懂得感恩老师。”
他可以是一个拔群的商人,谈笑间将尴尬的话题轻轻揭过,只要他想。
他可以大张旗鼓地为她出头,让别人忘记关注手足无措的钟意,只要他能。
好在老秦摇了摇脑袋不再纠结这个话题,拉着陆风行让钟意给他们两个人拍了照,又打印出陆风行提前上交给他过目的演讲稿,又收下了钟意手里的花保证转交给其他老师,眼看时间不早,就赶他们吃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