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瑾之话音未落,朔含霖和川峦已变了脸色。
不阿戒尺乃天阶法器,也是唯一一个由人献祭而成法器。
传说一人族宗门被仇家覆灭,宗门上至宗主下至弟子,无一不被凌虐致死。
外出游历的宗门少主回看见的就是这样人间炼狱的情景,彼时人界动荡不安,各自为政,三宗联盟尚未成立,少主满门冤屈无处可告。
仇人身后是庞大的宗门势力,而她只是一个孤女。
身上背负着滔天仇恨,心中愤懑难消,多次报仇无果后她跃入熔炉,以身为器,求一个世间公理。
不阿戒尺由此而生。
传闻不阿戒尺出炉的那一刻天幕碎裂,如同闪电破空一般撕碎密云,刺目的光芒沿着一道巨缝照亮大地。
不阿戒尺似有神识一般闯入仇家宗门,如入无人之境杀穿了整个宗门。
不过大半个下午,又一个宗门覆灭。
暮色降临时,不阿戒尺落地,在满地的尸骸和流淌不散的血水中,它就像一把普通的、被人遗忘的戒尺。
侥幸逃窜出来的弟子告诉了世人不阿戒尺的恐怖,经人评判它的品级本应是鸿蒙神器,只是沾染一个宗门的血气后,降为天阶。
即便为天阶法器,也是无数人趋之若鹜的宝物了。
众多修士为它争得头破血流,它却悄悄潜入妖界,没人知道确切的原因。
至于不阿戒尺为何离开人界,众说纷纭,只有人指出当年孤女寻仇时用的短剑,似乎是妖界的东西。
但这也只是一个不确定的猜测,她的佩剑和她的骨骼肌肤一起湮灭在熔炉里,谁也求证不了。
自此,不阿戒尺为历代妖主所用,也再没像传说中的那般自主杀人,和大多法器一样,受主人命令。
从前在玄稷手上,如今在驺枫手上。
驺枫轻笑,狭眸微眯:“所以,你是想借本王的不阿一用?”
裴瑾之不卑不亢,顿首垂眸:“是。兔族之事牵连颇深,惩罚与否须得由不阿戒尺判定,而不是龙族一家之言。”
此话一出,在场许多人露出赞同神色,他们本就忌惮着龙族逆天的实力,若龙族肆意妄为随随便便就处罚了兔族,那他们这些妖族岂不是要人人自危?
谁知道哪天会惹得这群龙不快,到时候被打死了都无处申冤。
现在可见龙王这个失散多年的儿子是个讲道理的,起码不会随意行事,他们悬着的心也能放下。
墨峋率先站队:“我看这方法行,罪孽过错摊开摆在明面上,怎么责罚由不阿戒尺定,公平合理啊。”
“是啊,这么看来龙子不是个骄纵妄为的性子,处理的很是妥当。”
一人赞同,人人赞同。
驺枫静静听着,面前的裴瑾之似乎没有听见一般神色平静。
他慢慢勾起唇角,跳过裴瑾之问他身后的玄稷:“龙主怎么看?”
玄稷更加庄肃:“为求公允,理应如此。”
呵,借别人的东西惩罚得罪自己的人还赚了好名声,一对狐狸父子,投胎投错了吧。
驺枫心里暗骂,笑得谦和,不就是装么,谁不会?
“自然,义不容辞的事。”
不阿戒尺悬立半空,说是戒尺,却是更形似没有手柄的锏,刻度深深嵌在尺身。
裴瑾之走到川炙的面前,依次割破他十个手指,取出十滴指尖血。
其间某个瞬间他下手重了些,川炙抖着手瞪向裴瑾之,裴瑾之只抬起眼皮,静静看了他一眼,川炙便什么都说不出了。
如此重复,朔风和川炙两人的指尖血全部收集完成。
裴瑾之端着两盏血,分别浇淋在戒尺上。
不知兔族和狐族,所有人都期待着不阿戒尺的反应。
鲜血顺着戒尺锋利的棱边滑淌,就像是土壤吸水,很快血液就融入尺身而不见。
忽地,戒尺上的刻度一寸一寸点亮,直至亮了一半才停下。
驺枫歪头看了眼,听不出语气地笑了:“川峦,恭喜啊,你侄子喜提百年监禁。”
川炙脸色一下子就青了,又很快恢复。
百年而已,求一求伯父,很快就能放自己出来。
似是想起这老头一向喜欢包庇,驺枫又好心提醒:“一定要是百年啊,不能送吃送喝送人解闷哦,川炙得像未化形的狐狸一般自己在禁闭室反思,不能动用妖力,熬过这百年。否则,你知道的哦。”
川峦反而很高兴,连连应下:“是,臣回去就封了他的灵脉。”
川炙彻底笑不出来了。
一旁的朔含霖脸色也缓和下来,他知道为什么川峦这么高兴,被不阿戒尺处罚者,只要不再犯,惩罚结果就不会再变。
受因果律限制,无人可干涉不阿戒尺的处罚,否则将会收到反噬。
这象征着,川炙必须谨守罪罚,反思百年,若抱着敷衍的心思,刑期将会不断延迟,但也有另一层好处,说明他犯的错,罪不至死。
川炙罪罚已定,下一个就是朔风。
裴瑾之盏里的血珠滚滚而落,朔含霖在没有比此刻还希望看见不阿戒尺重燃半明半暗的光辉,只可惜,他的期望落空了。
光芒点亮半身处的刻度继续向上,直至戒尺四分之三处才堪堪停下。
驺枫停顿一瞬,转而落在朔风身上的眼神冷了下来,似笑非笑:“恭喜,朔含霖你养的好儿子,死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