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然可以救你家老爷,但他愿意变成一个活死人么?”
闻言,念华愣在原地,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是好。
“咳咳咳!”
习商又一次咳嗽起来,这一次异常撕心裂肺,吐出一大口颜色极深的血块后,反倒觉得原本堵塞胸腔的感觉没有了,人也精神了不少。
习商拉住念华的手臂,令其转身,已经苍老的大手擦掉念华悬在腮边的泪珠:“别哭了,念华。这世上,我放心不下的只有你了,日后好好过日子,别再白费力气救我。我啊,已经活够了。笑一笑,让我安安心心的走吧?好么?”
“老爷……”
念华的声音里带着重重的哭腔,她想救习商,可又不想让习商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迎上习商温和从容的目光,念华知道,他心意已决。
少顷,念华抹干眼泪,用力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习商似是被逗笑,他浑浊的目光缓缓落到念华的双眸上,透过少女清透的眸子,恍然间看到另一个人。
习商的眼皮越来越重,脑子也逐渐昏沉:“珍珍。”
弥留之际,脑海中出现布衣少女,她站在锅炉前,叉着腰中气十足的指挥来人:“习大头!磨磨蹭蹭的,快来端菜!”
习商弯起嘴角,欣然答应:“来了!”
念华并不知晓习商最后呼唤的人是谁,她只知道自己视如亲人的老爷,再也不会睁开双眼,去了另一个世界。
念华忍不住嚎啕,她抱着习商温凉的手臂,泣不成声,泪水洇湿衣衫,犹如化不开的悲伤。
裴瑾之立在不远处,身形隐于黑暗,默默注视少女悲泣,不发一言。
人间的悲伤离别,裴瑾之幼时并不少见。尚不知事之时,就曾在父母的棺椁前摔盆。再回想起,空气中都仿佛弥漫着纸钱焚烧后的灰烬气味。
亲人的离去带来的痛苦不是一天两天,也不是一年两年。而是在日后人生中无数次失意得意时,都会反复怀缅。
裴瑾之没有打扰念华,站回云程身边,悄声握住云程的手,掌心相对,渐渐收紧。
房中四人,唯有念华脆弱嘶哑的抽泣声。
裴瑾之静静听着,目光不悲不喜,却凝固在习商靠近云程的那侧手边。
一条五彩肉虫在习商袖边蠕动,小心翼翼的探头,试图偷偷从袖口处溜走。
裴瑾之眸光一闪,肉虫敏锐地察觉到危险,想要故技重施,空中划过一道残影,飞快弹起扑向裴瑾之面门!
但它这种小伎俩显然是威胁不了裴瑾之,刚刚跃至上空,就被裴瑾之掐住身体。
念华听到动静抬头,她哭的眼睛红肿,迷糊间只能看到裴瑾之手边有一团五彩的东西不断晃动。
她吓了一跳:“这是什么?”
“害死你家老爷的元凶。”
“什么?!”
念华仔细端详,肉虫约莫成人食指长,背部四条浅浅的沟壑将它分为五截,每一截都有不同的颜色。
颜色浓郁而纯粹,不含一丝杂质,通身也没有任何斑纹。
裴瑾之手指的力道刚刚好将肉虫维持在一个死不了但也挣脱不开的程度,只是应该极为难受,念华见它米白色的头部泛着微红,尖牙龇张,看起来颇为痛苦。
手中掌握着生灵的性命,裴瑾之却面不改色,一丝表情变化都没有。念华眼中,他俊美的面容仿佛覆盖着一层荧荧鬼火,修长的手如同厄命尖刃,令人不寒而栗。
“仙人……”
念华胆怯怯的提醒:“你要把它捏死么?那,云大夫和戚大夫怎么办?”
裴瑾之黑沉的目光移向念华,对她有了新的认识。
虽然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惜强人所难,但还算没有完全湮灭良心。师兄的善意,不算被辜负。
裴瑾之没有回答念华的问题,只是指尖妖力缓缓灌入彩虫体内,彩虫不受控制的涨大,越来越胖、越来越透明,可能是撑到极限了,彩虫爆发出一道尖利的虫语。
念华纵使听不懂虫语,也能感受到它语气中恐惧与绝望,某种程度来说,念华能够和彩虫感同身受。
当她面对裴瑾之时,有一种幼兽仰视丛林霸主的恐惧,骨血最深处发出颤栗与警告。
激发体内被封印的妖力后,裴瑾之无师自通了龙语。此外,玄稷还告诉他,由于龙族是上古时期四大神兽的后羿,不仅仅是龙语,妖族大部分兽语龙族都可以通晓其意。
所以,裴瑾之能够清楚的知道这条彩虫说了什么,它在求饶,也在解释。念华对彩虫的求饶懵然不知,她只看到裴瑾之松开了那条虫子,虫子没有慌忙逃离,反而窝在男子宽大的手心里一动不动。
“你证明给我看。”
裴瑾之的话让念华摸不着头脑,以为他是在和自己说话,茫然道:“我么?证明什么?”
裴瑾之没有理会念华,垂眸盯着彩虫, 长睫在眼下形成一小片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