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习商答应吴禾的那刻起,云程眼中的画面如同一本被极速翻阅的书,走马观花,在眼中空留残影。
一开始,是习商总酡红着脸,酒气熏熏,脚步虚浮地迈进小院。秀珍端着铜盆,用烫湿的白布,满含心疼又小心翼翼的替习商梳洗擦拭。
渐渐的,习商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从暮色沉沉到披星戴月再到朝阳破晓。秀珍日复一日的坐在黑屋里,站在小院中,越等越长。
再后来,他们换了房子,搬到府县、府城。秀珍的衣料愈发精美繁复,家中庭院中的景观从那棵不知名的野树变成清雅考究的石山荷池。
越来越多的人陪着秀珍一起等候习商,只是他们唤他:“习老爷。”
“习大头。”
习商抬头,疑惑的看向桌子对面的秀珍。
自从他们买了如今的三进院,秀珍很少喊他习大头,认为这样会有损习商的面子,习商也渐渐习惯了秀珍轻轻唤他“习商”的语调。
今日习商难得抽空陪秀珍用饭,听见久违的称呼,一时有些晃神。
“怎么了?”
“今晚能早些回来吗?我想去看花灯。”
习商给秀珍夹了一个虾饺,闻言思索片刻,不太确定:“今天要和吴掌柜商议开设分铺,可能回不来。若是我赶不及,我让阿四陪你可好?有什么想要的就买,不用担心钱的事。”
有什么想要的就买,秀珍抓筷子的手握紧,这句话这两年她听了无数遍,从一开始的欣喜到现在的平淡甚至是反感。
但秀珍今天不想和习商争执,她拨弄碗里晶莹剔透的粉嫩虾饺,低头不肯抬头同习商对视,继续问:“那我们什么时候能回桃源镇?我想去看父亲母亲,还有伯父、伯母了。”
闻言,习商沉默良久,他放下银筷,小心握住秀珍的手:“珍珍,我知道这些时日我太忙碌,一直没能兑现我的诺言。你再等等好吗?等手头上的事忙完,我就带你回桃源镇。”
得到预料之中的回答秀珍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只是抽开手,轻声道:“好,我知道了,你忙吧。”
习商何尝体会不到秀珍语气中的失落,但他分身乏术,只能先委屈秀珍,之后他再慢慢弥补。
打定主意后,正巧仆役前来提醒时辰差不多了,习商站起揉了揉秀珍的头,安抚她:“莫生气,乖乖在家等我。我一定会带你回桃源镇。”
他宽大的袖摆拂过秀珍侧脸,一瞬间,秀珍想起当初习商穿着粗布长衫时偶尔也会笑着抚她的头,只是那时他的衣料远没有如今精细。
习商带着仆役出门,秀珍还怔怔望着院外,阿四上前,安慰她:“老爷事多,若是小姐想看花灯,不如我陪小姐去吧?”
秀珍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她看着院墙上低矮松散的云,问阿四:“阿四,你照顾我多久了?”
“快两年了。”
秀珍笑了笑,是啊都快两年了。当初说攒够一千灵石就娶她的人,如今早已有了数十倍的灵石,却再没有提过要娶她。
秀珍也问过,只是当时习商刚刚在商海中有了一席之地,他太忙了,无暇顾及这些小事。
有时两人起口角,习商皱着眉,眉宇间笼罩着阴郁烦躁,抬眼答一句:“珍珍,别逼我好吗?”
很无力的样子,让秀珍不免怀疑退缩,她竟将人逼迫至此吗?
后来,秀珍再也没有提过,习商也没有。
两人形成了一种不需要宣之于口的默契,再等等,等到习商自觉时机成熟,届时凤冠霞帔十里红妆迎娶秀珍。
只是两年又两年,这样要等到什么时候呢?她要一直这样等吗?在偌大的府宅中无名无分,会不会有一天,她的命运也如同被他们遗忘在桃源镇上小小院子里的那颗无名野树,枯萎凋零都没有人在意。
阿四见秀珍没有回答他,只呆呆的看着天上的云,眼中似有泪光,不禁出声:“小姐?”
秀珍回神,低头,闷声道:“没事,既然他没有时间就算了,我们两去吧。听说,今夜的灯会有一盏格外精美的花灯,我想去看看。”
夜幕降临,玉盘珍馐只有秀珍一人享用,习商还是没有回来。秀珍安静用完饭,收拾一番,便带着阿四出门了。
灯会热闹非常,人潮如织。阿四护着秀珍小心的往里走。
“小姐,这儿人太多了。不如我们先去茶馆歇脚,等人少点再来看灯?”
各色各样的花灯悬挂在高架上,立于街道两边,明亮的火光映照在每个游人的脸上,也照亮秀珍的眸色。
她神色渐渐兴奋起来,摇头拒绝,指着远处大声喊:“不,这样才热闹!前面人多,我们去那儿,那盏漂亮花灯可能就在那儿!”
见秀珍难得兴奋,阿四想到习商的嘱托,认命护着人往人群堆里扎。
穿过人潮,秀珍顾不得有些凌乱的襦裙,屏住呼吸、睁大眼睛瞧着前方悬在正中央的花灯。
通体没有一根木棍骨架,由薄如蝉翼的琉璃打造,雕工精妙,灯罩外缠绕着栩栩如生的凤凰,同灯罩里的火光交相辉映。
夜风吹过,轻盈花灯随着摇晃,灯火闪动,浮雕凤凰好似在挥翅飞翔。
凤凰涅槃,展翅高飞,琉璃光彩夺目,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