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大夫、戚大夫,多谢你们。但我是半截入土的人了,不用费心、费精力救我。人老了就要入土,我早就看开了。”
习商颤颤巍巍的拉住云程,诚恳请求:“但我死后,就剩念华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世上。云大夫、戚大夫,我不求你收养念华,但恳求你在我离开后照看照看她。”
说完,习商艰难的扭身摩挲着床底,掏出一个沉甸甸又灰扑扑的袋子塞给云程:“我没有子孙,念华就像我的孙女。这是我给她攒下的,不多,但能将她抚养成人。
云大夫,我死后,麻烦你以后每年给她一点,她一个小女孩,孤身拥有大量钱财只会招来祸端,所以只能麻烦你,一点一点给她。”
云程没有接下,觉得有些荒唐,他的面相已经这么和善了?
他与习商素未谋面,习商就能放心把念华托付给他?
“习老,你不担心我和戚大夫侵吞你的财产?为何不将这笔钱交给你的故友或者亲信?”
习商抬手指向四周:“云大夫,你瞧瞧?我这儿家徒四壁,这屋子里的所有陈设加在一起恐怕还没你一件衣衫值钱吧?”
云程是从被窝里爬起来匆忙寻找戚勐的,没来得及用掩盖法术,他出门时随意套了件黛青色外袍。外袍素雅,唯有滚边用金线绣着云纹。
纵使绣样隐蔽,但难掩精致。
习商已经老眼昏花,也能一眼看出云程身上的衣料并非凡品,半点不逊于曾他花千金寻找几十绣娘织就的衣衫。
“五花马千金裘,年轻时我也曾一掷千金,呼朋唤友出入高楼。但临老了,家财散尽,往日那些密友也就断了联系,现在唯有念华和我相依为命。”
“云大夫,你和戚大夫能不图回报的救治我,难道还会贪图我这点入不了眼的钱财。我现在唯一挂心的就是念华,望你们能成全我最后的心愿。”
说到最后,习商浑浊的双眼蕴含着热泪。
云程的手被习商粗粝的手紧紧攥着,他本身也打算资助念华,现在又被习商郑重托付,便答应下来。
了了心事,习商放下了心中重石,他重新倚倒回床上,捂着伤口喘气。
此时,戚勐终于开口:“你为何要留着那条虫?”
此言一出,云程也将目光投向戚勐那双将伤口严严实实遮盖住的手上。
习商一瞬间愣神,随即笑了笑,将手移开,盯着那道创口:“戚大夫能认出这是什么虫子?”
戚勐诚实的摇头:“不认识,所以我想拿回去研究,你愿意给我吗?”
云程暗自扶额,他就知道戚师兄不会轻易放弃。
习商对戚勐的态度并不意外,他年轻时走南闯北,见过不少奇人异事,也遇见过戚勐这样的医痴。
“不是我不愿意,但我还有用到这虫子的地方。等我去世了,让念华将这条虫送给戚大夫可好?”
习商和戚勐商量,戚勐闻言皱眉:“这虫子是令你昏迷的元凶,何况你只是看起来面色不错,内里的阳气早就被掏空了,再这样下去只能等死。现在我替你取出这条虫,加以进补,再活个几年不成问题。”
“哈哈哈哈!”
习商爽朗大笑,笑声嘶哑难听,尾音带着点愁绪:“戚大夫,我已年逾古稀,不满您,年轻时我也风光过。美人好酒,都曾入怀;江河山海,都曾入眼。
我没什么遗憾的了,也不需要活那么多年岁,最后的日子,我只想按照自己的心意过完。你若想要这条虫,等我去了,这便是你的。”
说到最后,他扶着床榻剧烈的咳喘起来,胸脯起伏,暗红的鲜血喷涌而出,染红白须。习商下意识闻嗅戚勐给他的香囊,但此时却没什么作用。
眼看着人就要不行了,云程上前扶住他,准备动用灵力之时,戚勐眼疾手快往习商嘴里塞了一粒丹丸。
习商胸中浊气激荡,完全没有吞咽的力气。戚勐强行闭合住他下颌,往侧颈点了一下,习商便不由自主的混着血液将丹药吞了下去。
好在丹药有作用,习商缓解下来,脱力倒在云程身前,他苍老得手蹭了蹭云程衣料上的深色,有气无力道:“多谢你们,只是,不好意思啊云大夫,弄脏了你的衣服。”
“没事,这是小事。”云程将人放置好,温声建议:“习老,我戚师兄的医术不说当世无双,也是少有的高手。他的话你真的要认真考虑,这样下去,你撑不住的。你走了,念华要伤心死的。”
习商闭着眼扯了扯嘴角:“人老了就要去见阎王,分离是早晚的事,她终有一天要习惯的。云大夫不必劝我了。”
云程见人心意已决,只好随他,转身发现戚勐泰然坐在桌案上看起了书,凑上前低声询问:“戚师兄你不管啦?”
戚勐从书海里抬眼瞥了卧榻之人,“佛祖都救不了世人,我小小医者,自是管不了寻死之人。”
他说话时没有刻意低声,房间里的人都能听的一清二楚,云程吓得去捂戚勐的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