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局长摸出自己的老花镜戴上,翻开申请书的手都有些发颤。
办公室里弥漫着一股清苦的中药味儿。
蒋徵的目光像是有型似的,眉心随着张局手上翻动的动作逐渐收紧。
啪!
他突然两手一拍桌子,上半身前倾压低向张局,张局手一抖,申请书就哗啦啦地合上了。
蒋徵道:“张局长,峰会期间,如果爆出来分局辅警在执法期间连执法记录仪都没有打开,您觉得,市局督导组下来需要多长时间呢?”
“开、开玩笑……”张局脸都绿了,还不得不在蒋徵面前维持那点儿面子。
“张局,我妹妹现在还被拘留在所里,她小腿瘫痪,离不开人照顾,您认为我会在这时候跟您开玩笑?”蒋徵借着这个动作,不动声色地抽回了那叠纸,“是否属实,把那位被魏晏晏‘推搡’过的辅警同志叫回来,调出他执法记录仪的录像,亲眼看看就知道了。”
张局直勾勾地看着蒋徵的脸,试图从中看出这番话到底有几分真假,过了数秒,终于抓起旁边的一瓶药,倒出来几粒,仰头生吞了进去,脸色才稍微好看了些。
“……好,我会通知他们撤回对魏晏晏的拘留决定,”良久,张局才能再次开口,“但是小蒋啊,这个东西可不是……”
蒋徵飞速抽回文件,礼貌性地微微颔首,说:“那我就替魏晏晏感谢张副局长了,支队那边还有事,晚辈就不再多叨扰了。”
咔哒。
办公室落了锁,从里头传来茶杯摔落在地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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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下午,魏晏晏就被释放了。
蒋徵亲自去接的她,原本还想叫上陈聿怀,他却拒绝了。
蒋徵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和手腕上已经松动落下的绷带:“真的不去见见她了么?”
陈聿怀发出嗤笑:“见了面,她也只会把我当成别人,不如不见。”
“你还要逃避到什么时候?”
陈聿怀脚下一顿,回过了身,嘲讽道:“说我不该回来的是你,说我不该逃避的也是你,程徵,你到底是站哪一边的。”
“无论我的立场如何,我都希望你不是站在对立面的那个。”蒋徵的语气无比认真。
陈聿怀微微一怔。
“哥!”魏晏晏隔着老远朝这边招手。
“兄妹重逢的戏份,我就不方便参与了。”陈聿怀将受伤的手腕藏进了袖子里,转身向不远处的牧马人走去。
“哎,小陈——”唐见山还想挽留,突然又想到了他在拘留所对魏晏晏说的那些话,表情变得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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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份申请书最终还是变成了一封举报信,匿名交到了市局。
看到督导组的红旗车开进新港西区分局的大门,险些没给张局鼻子气歪。
“《提请警务督察申请书》?”彭婉举着署名蒋徵的那份假文书,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亏你连人家副局长都敢唬!万一他当场打开细看了你怎么办?我可听说他刚休完病假回来,别再给人家气出个好歹来。”
“人家张局心宽着呢,一听是陆局的人来,局长秘书的目都不用过了,那叠废纸我揣兜里就这么带进去了。”蒋徵对着镜子,扬起下巴揭开了喉结上的创可贴,刀伤其实很浅,也早就结痂了,有些红肿,横亘在最脆弱的地方,比起真的想要了他的命,更像是一种挑衅。
陈聿怀那小子倒是会挑地方,他心里暗骂。
彭婉递过去一瓶碘伏,她知道蒋徵从来不打无准备的仗,去这一趟之前,估计早就打听好张局和陆岚的关系了,只道:“你可小心这盖了公章的东西,别被陆局看到了。”
唐见山顺手接过申请书就塞进了碎纸机里,问道:“东风现在是借到了,下一步呢?”
碘伏涂上去有些刺痛,蒋徵换了张新的创可贴,重新掩盖上了那道口子:“我办公桌右边第二层抽屉里,有我早就拟好的《案件管辖异议及移送申请书》。”
唐见山依言照做,却发现这本申请书的署名竟然是他自己。
“一会儿你带着申请书,马上去新港西区,当面提交给督导组组长,”蒋徵终于回过了身,“他们组长我接触过,是个很老派的人,丁是丁,卯是卯,这个案子我要主动避嫌,陆局也给我安排了别的任务,你去提交,督导组那边审理会更快,尽快把何欢案移交过来,尽量在暑假之前结案,可以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