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三个字竟好像触到了她的雷区似的,好容易才安静下来点儿,立刻就又炸了毛,拔腿就想跑。
“我不是时珊珊,我不是!你们走!”
陈聿怀见势不对,伸手一把将她揽进了怀里,他不敢太使劲,只能将孩子圈在自己臂弯里,任由她挣扎撕扯,好几次时珊珊的指甲从他的眼角边划过去,留下了一道道深红的印子。
“别害怕,别害怕……”
陈聿怀干脆跪了下来,尽量使自己的视线与孩子齐平,他轻轻拍打时珊珊的后背,低声哄道:“没事了珊珊,你现在很安全,不会有人再欺负你了,以后都不会了……”
“你骗人!”时珊珊意识不清,混乱中一个巴掌就扇到了陈聿怀的脸颊上,蒋徵哎了一声,却被他使了个眼神给按了回去。
“你们跟那些大人是一起的!你们都是坏人!你们都要把我卖给别人!卖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我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时珊珊越哭越大声,她大力揪扯着陈聿怀的衣领,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泣不成声地说:“桂秋,欣欣还有岳萱,她们……她们都是这样!都不见了!别以为我们小,就当我们是什么都不懂的傻子!”
好耳熟的名字。
陈聿怀与蒋徵凌空一个对视,马上觉出异样来,陈聿怀连忙问:“你说的是袁桂秋,陈欣欣和岳萱,对吗?你怎么认识她们的,你们都是大渠沟村的孩子,是不是?珊珊,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知道的事,我们才能帮你。”
“你还说不是一伙的!!”
果然,是那本册子上的人名,后面跟着的年月日都离得不远。
蒋徵从贴身的口袋里摸出了警察证,他腿脚不便,费了一番力气才蹲到了陈聿怀身边。
十三岁的姑娘是小,但她不傻,读初中了,该认识的字也都认得了,不会像时佑那样完全无法交流。
他向时珊珊亮出警徽和人民警察证的字样:“珊珊,我们是警察,是专门过来帮你们的,现在村里也都是我们的人,无论有多少个像你一样的孩子,我们豁出这条命也会保护你们,我保证,我以人民警察的名义向你保证。”
陈聿怀倏然道:“你弟弟时佑,他也见过我们,他甚至还跟我们提起过你的事,你看,时佑也是相信我们的。”
“时佑……时佑!”听到这个名字,时珊珊突然激动起来,“他怎么样了?他发现我不在家,肯定都急疯了,还会跑出来找我的!那孩子打小就离不开我!”
“呜呜呜……”时珊珊哭得两眼通红,止不住地抽气,陈聿怀便捋着她的后背替她顺气:“时佑他……他还在家等着你回去呢。”
现在还不能告诉她村里发生的事,更不能告诉她,时佑已经死了。
“真的吗?你们已经见过他了?”时珊珊眼泪汪汪地看着陈聿怀,又看着蒋徵。
“当然,”两人点头,异口同声:“要不然我们怎么会认得出你?”
末了,时珊珊的情绪明显缓和了许多,她朝蒋徵伸出手,一边吸鼻涕一边严肃地说:“那你的证件拿给我看看吧。”
蒋徵一愣,完全没想到一个青春期的孩子,脸色能转变得这么突然。
接过警察证,时珊珊煞有介事地翻看里面的照片,又对着蒋徵的脸比对了一番。
嗯,脏了点,头发乱了点,衣裳也破了点,活像个逃难的似的,不过还是看得出跟照片上的帅哥是一个人。
“蒋……”
“蒋徵,”蒋徵说,“征的繁体字,文徵明的徵,魏徵的徵也都是这个字。”
“我认得!”时珊珊恼了,一把将警察证拍进了蒋徵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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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在山上久留也不安全,蒋徵便提议先朝北斗星的方向走,他记得沿着玉京山北边儿山脉有一条进市区的公路,他们说不定能在那儿搭到便车。
时珊珊逃跑的时候脚踝扭伤了,又虚弱得没法再走路,陈聿怀便背着她。
临走前,蒋徵把篝火灭了,一行人往山下走去。
时珊珊瘦弱的身体背在身上,轻飘飘的,手臂环绕着陈聿怀的脖子,脑袋耷拉在他耳边。
“我弟他学习不好,”她喃喃地说,“我爸就经常打他,打到屁股都挨不了板凳,他淘了气,我爸也打我出气,用酒瓶子敲我的头,好几回瓶子都敲碎了,需要缝针,他也从来不会带我去医院,我只能自己去卫生所上点儿药,到现在额头上还留着一条老长的疤,很难看。”
“不难看,我刚才根本没注意到你脸上有什么疤,”陈聿怀掂了掂托着她膝弯的手,“你和时佑长得很像,都是很漂亮的小孩儿。”
蒋徵在一旁默默地听着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
若不是身处在深山老林里,又是月黑风高,此时此刻的氛围,倒还真挺像是两个哥哥带着妹妹出来散步、消暑,只是妹妹走不动路了,撒娇要人背回去。
时珊珊兀自地念叨着:“可我从来没怨过我弟,因为我心里清楚,他很聪明,而且他知道很多事情,只是说不出来而已,所以……所以我也知道,他留在村里会很危险,我真的很怕他的聪明会害了自己。”
……一语成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