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缓道,“不如由您做庄起牌局,就赌咱们香号会胜过聚兰斋。”
她语气淡然,十分笃定。窦掌柜不心生怀疑,自上而下地打量她,这才发现她换了一身华贵的衣裳。
他不知道江定安哪里来的底气说这样的话,却莫名地信任她,沉吟片刻,道:“也好,就依你说的办。”
江定安道:“掌柜,您帮我下注一箱银锭吧。”左右杜筱清给的银子还原封不动地搁在家中,与其闲置,不如拿出去以财生财。
窦掌柜微微睁大了眼,似乎没想到她这么有钱。到底是历经风浪的老人了,很快收敛惊讶,答应下来。
与此同时,聚兰斋。
廋掌柜在坊中踱步,痛心于与那箱金银失之交臂,陡然回忆起长风掀起幂篱,露出那双清亮夺目的黑眸,总觉得有些熟悉。
他猛然站定,终于想起在何处见过这双漂亮的眼睛。
是寮步香市那位前来送香的年轻娘子!
叫什么来着,似乎人人都管她叫江娘子,对了,就是江娘子。
他浑浊的眼睛闪过一丝狠意,这位江娘子不好好在城北待着,怎么摇身一变,变成了为祖母求香的世家娘子跑到他这来买香。
还有那箱金子,以及如云的仆从,这一切都彰显着这江娘子背后有人,说不定还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
他意识到不妙,连忙吩咐心腹处理好库房中的莞香。
找个隐秘的地方藏起来也好,一把火烧了也罢,总之,万万不能流入市场了,免得被人抓了把柄。
廋掌柜的心腹领命来到后院库房,刚摸出钥匙打开博古架后面的暗道,忽然倒地晕了过去,从屋檐上飞落下来的黑衣人彼此对视一眼,走进了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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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府,惊蛰楼。
杜筱清辞别江定安从城北回来,刚在书案前坐下,一身黑衣的玄圭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面前,低声向他禀报:“主君,事情办好了。”
杜筱清微微颔首,目光投向行在庑廊下的元光身上。
元光快步走近,手上空空如也,向来冷冽的眉眼难得带笑,“二公子一听是主君珍惜之物,伸手便来夺。我假装护不住,给他夺去了。”
杜筱清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杜横从小到大都爱抢他的东西。
天柱山上一箭之仇尚且未报,他怎么可能让杜横逍遥自在。更何况,白家发明的东西,得用到流淌白家血脉之人身上才是。
他掩下凤眸中的冷嘲,不知想起什么,眉间冰雪陡然融化开来,又问:“江娘子近日有何动向?”
元光预料到他会开口询问,早有准备:“江娘子托窦掌柜做庄下注,赌两家香坊哪家做大。她给自家香号下注了。”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用的是您给她的银子。”
杜筱清沉默下来,此女倒是十分爱财,竟连南越女眷鲜少涉猎的六博都玩上了。
他点了点惊蛰楼的库银,明太守每月给他的俸禄积攒下来,给了江定安一箱银锭,倒也没有多少了。
他思索几息,道:“你帮某也下一注。”
虽然他没有说给哪家下注,但元光已然懂得,取了部分库银领命而去。
立在一旁的玄圭顿时心痒起来,一向谨慎小心的主君都下注给江娘子了,他也不想错过这个发财的机会。
这厢惊蛰楼一干人都在琢磨如何靠六博发财,位于杜府正中的二公子院中亦是一片钟鼓乐鸣。
地上满是凌乱的竹简笔墨,长风大作,重重拂起避蚊的纱帷,青色纱缦随风舞动,竟有凄楚零落之感。
庑廊下的女使大气不敢出,站得远远地观望。
杜横坐在空无一物的书案上,身侧放着一只燃烧的小瓷炉,他面前抵着一面陈旧云锣,内有十面小锣。
他手中执槌,一边咏曲,一边将十面铜锣击打得如同急雨落雷,三伏闷热的长风将乐音遥遥送了出去。
远处一位穿墨绿团花七破裥色裙、套半臂袖、梳假鬓戴金钏的妇人在女使婆子的簇拥下,疾步从庑廊中走来。
白夫人听见乐声,脸色微变,呵斥院中女使:“你们是怎么伺候的?岂能让二郎沉迷舞乐?”
年轻的女使吓得跪地求饶,却还是被白夫人身后五大三粗的婆子拖了下去。
女使们的哭声很是刺耳,每到这个时候必定会出来替女使求情的杜横却迟迟不见踪影。
白夫人面色一沉,挥退众人,慢慢走进,从窗中看见满地零落,陡然闻到室内溢出来的香气,本就难看的脸色如同蒙了一层严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