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族”这种称呼,只有宁国和燕国才有。这两国都临近外邦异族,百年来,交战议和不知多少回。期间也有不少异族愿意融合进来,就如天琅部族,自愿成为宁国附属。
也因此,宁国和燕国的民风比起魏国和晋国,更多了异族风情。
看着手中的御牌,宋辰安心情好上了些许。
本是看在那人侧脸像长姐的份上,他才随手一帮,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回到客栈后,宋辰安便闭门谢客,专心调制红玉膏。
所幸,他天赋极高,便是多年不碰,也未手生,极顺利地就将红玉膏制好了。
看着手中的红玉膏,宋辰安的心情着实有些复杂。他敛起心头冒出的纷杂思绪,小心将红玉膏收好。
第二日一早,宋辰安便带着红玉膏赶往泉杏巷。
泉杏巷是邺康除却皇城外,最“贵气”的地方,皇亲贵族基本都在此地。
珞玟帝卿自然也住在此处,且其住宅是此间最奢华的。
因着是来献方子的,宋辰安没费多大劲就进去了。
随着侍从一路来到偏殿,宋辰安一进去,便看见了薄纱后倚着美人榻的珞玟帝卿。
许是刚起的原因,眼前的帝卿仅披了件外裳,歪歪斜斜地靠在榻上,说不出的慵懒恣意。
宋辰安不敢多看,只低着头行礼道:“参见帝卿殿下。”
“免礼。”珞玟帝卿的声音语调也颇为慵懒轻缓。
“谢殿下。”宋辰安回道。
“往日前来献方子的都是些女子,今日听侍从禀报,来了个小郎,我倒真是好奇。”珞玟帝卿说道,“不然,我可不会这么快就召见你。”
“好了,说说吧,你的方子为何?”
“回殿下,我这方子名为红玉膏,乃外敷之用,每日敷面可使面色红润如玉,娇艳非常。”宋辰安举着手中的红玉膏,细细介绍道,“此方需先将杏仁、滑石、轻粉研为细末,再于笼中蒸过,后加入龙脑、麝香,最后用鸡蛋清调匀,如此红玉膏便制成了。”
“听着倒是不错。”珞玟帝卿点头道。
话音落下,便有小侍过来,将宋辰安手中的红玉膏接了过去。
“难得有小郎懂药理之道,你很不错。”薄纱后,珞玟帝卿问道,“你叫什么?是谁家的小郎?”
“回殿下,我叫宋辰安,从离阳来的。”宋辰安回道。
闻言,本阖着眼的珞玟帝卿常念岐陡然将眼睁开,他看向薄纱那边的宋辰安,问道:“离阳?姓宋?你和宋云初是什么关系?”
听到问话,宋辰安并不意外,他直言道:“宋云初正是家姐。”
“你是她弟弟……”常念岐低声说道。随即他向宋辰安招手道:“过来,到我跟前来。”
“是。”宋辰安顺从应道。他上前两步,将薄纱撩开,走至榻前五步时停了下来。
此时,他终是看清了这位珞玟帝卿的样貌。
毫无疑问,帝卿长得很美,不同于时下盛行的清丽温婉之美,帝卿之美,美在明艳大气,美在气势凌厉。
这时候,常念岐也已从榻上起身,他仔细打量着宋辰安,绕着他走了一圈,好一会,才笑道:“你和她长得一点都不像,不过,这气度倒真是像极。”
说罢,常念岐又坐回榻上,问道:“你不好好在离阳待着,来邺康作甚?你一个小郎,是如何来的?遇到危险怎么办?真真是胡闹。”
宋辰安听着,心内顿觉古怪。
面前之人的态度着实诡异,责怪中带着亲昵,不像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倒像……倒像兄长一般。
想起先前调查的事情,他想,这位珞玟帝卿或许是真的恋慕着长姐的,所以现在爱屋及乌,对他也颇为关心。
“回殿下,说来也是巧,当时纪文君也要来邺康,我便厚着脸与她同行了一路。”宋辰安答道。
“纪凌?竟是和她一同过来的么?”闻言,常念岐点点头,低语道,“纪凌此人儒雅和善,不堕名士之风,倒是不错。”
“不过,也不是没有更好的选择。家中母父早逝,日后这小叔子的婚嫁之事少不得要我来操心。”
宋辰安听着对方仿若自语的话,有些摸不着头脑,索性就不搭话了。
“你傻站着作甚?还不快坐下。”常念岐语气随意。
“是。谢殿下赐坐。”宋辰安顺从坐下。
“不必如此拘谨,大可随意些。”常念岐好笑道。
“是。”宋辰安应着,心内却想,你可以让我随意,我却不能真的随意,若你突然一个不高兴,要治我的罪,我到何处说理去?
“对了,你还没回答我,为何要来邺康,可是家中出了什么事?”常念岐问着,语气里竟有着担忧之意。
“家中无事。”宋辰安摇摇头,再次将先前关于梦的说辞讲了一遍。
“恐有灾祸?”常念岐神情有些凝重,“梦道么?”
见眼前之人这般神情,宋辰安能感觉到对方是真的在为长姐担心。他不禁有了些底气,继续说道:“殿下,梦从不是无缘由的。来了邺康以后,我更觉梦师说得对。”
“宋家人告诉我,长姐病了,却不让我见她,生怕我接触到长姐似的。我不明白她们为何要这样做,但我实在担心长姐。”
他本想用养颜的方子来慢慢获取珞玟帝卿的信任,却没想到对方似乎对长姐用情颇深,连带着对他也多了份亲近。
既如此,他不如现在就告诉对方自己担心之事,说不定还能尽早将长姐救出来。
“竟有此事。”常念岐秀眉紧蹙,说道,“我知道了,你且放心吧,我会调查清楚的。”
“多谢殿下。”宋辰安感激道。
“还有,日后你遇到任何事情,都可以来帝卿府找我,知道了么?”常念岐嘱咐道。
闻言,宋辰安再次拜谢。
“三日后,我会在桃园办一场宴会,你也来吧。到时,我会派人去接你。对了,你现在居于何处?”
“回殿下,我目前暂居于博雅客栈。”宋辰安回道。
“好,我知道了。你回吧。”
“辰安告退。”
从帝卿府出来,宋辰安有种脚踩浮云的不踏实感。
一切都太顺利了,顺利得让他有些不安,好像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总觉得怪怪的。
还有,珞玟帝卿,一点不像传闻所说的那样嚣张跋扈,就是……有些怪。
按下心中奇怪的感觉,宋辰安只盼着这位珞玟帝卿如传闻中一般厉害,能尽快调查清楚长姐的情况。
*
三日时间,眨眼即过。
帝卿府的人果然来了客栈,宋辰安随她们来到了桃园。
桃园无愧桃园之名,桃树三千,落英缤纷。
侍从将宋辰安领到席上后,便退下了。
这时辰,席上还未有多少人,宋辰安也不熟悉此地,干脆就老实地待在位上不曾乱走。
不多时,人渐渐多了起来,三三两两地往宋辰安这边走来。
见到脸生的宋辰安,有人好奇地张望,有人小声地询问,也有胆大者,直接上前问道:“你是谁家的小郎?瞧着好面生。”
“我叫宋辰安。”宋辰安回道。
“你是宋家的小郎?”那人奇怪道,“可宋家嫡出的小郎,不就一个宋旭吗?”
“我并非是邺康之人。”宋辰安摇头道。
闻言,那人上下打量这宋辰安,好奇问道:“那你是别国来的吗?”
“也不是。”宋辰安还是摇头。
不等那小郎继续发问,一道声音突然传来,语气里满是不屑,“他是宋家除名旁支的小郎,一个商户子罢了。”
那声音的主人神情倨傲地朝宋辰安这边走来,待看清宋辰安的样貌后,却是愣住了。
这人……当真是那晚的丑八怪吗?
而宋辰安也认出了对方,是那晚在宴会上嘲讽他出身的孙家小郎。
好像是叫孙玳。
“商户子?”那个最先询问宋辰安身份的小郎并未注意到孙玳的怔愣,他疑惑问道,“若是商户子,岂会有资格参加珞玟帝卿办的桃宴?”
“他当然没有资格!”回神的孙玳眸中闪过嫉恨之色,他神色轻鄙道,“显然,是这商户子用了什么不入流的法子溜进来的。”
“可是,桃园守卫森严,他一个小郎如何能进得来?”那人还是不解。
“我怎么知道?”孙玳不耐烦道,“好了阿璘,你到底是信他还是信我?”
“这不是信不信的事……”那人还想再说什么,却在看到孙玳极为不善的眼神后,选择了闭嘴。
见人住嘴,孙玳方才移开视线,重新看向宋辰安,他目露鄙夷道:“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赶紧出去!”
闻言,宋辰安神色不变,淡然开口道:“我并非偷溜进来,是珞玟帝卿邀请我来的。”
“珞玟帝卿邀请你?你谁呀?不过一个商户子,说什么痴话呢!”孙玳讽刺道。
“那不妨等帝卿过来,到时你就知道了。”宋辰安依旧平静,不紧不慢地说道。
“哼,你怕是不知道珞玟帝卿的脾性吧?”孙玳冷笑道,“我劝你赶紧走,要真让帝卿看见你,就不是走不走的问题了。”
宋辰安无意与其争执,索性不再搭理他。
见状,孙玳却只觉受到了蔑视。
他最看不惯的就是宋辰安这副淡然从容的样子,好似他们引以为傲的出身一文不值。
一个商户子,面对他们这样出身高贵之人,难道不该谨小慎微,主动讨好吗?
这宋辰安未免太过狂妄!
孙玳越想越怒,他喝道:“你什么态度?你一个商户子,这里任何一个小郎都比你尊贵千百倍,我好心劝你离去,你竟摆出这种姿态?真是不知好歹!”
“好了阿玳,不要说了,阿旭不是也来了么?辰安小郎许是随他一道来的。”有人在旁劝道。
宋辰安看去,是那个叫曹远的小郎。
“你别管。”孙玳现在被愤怒嫉妒冲昏了头脑,一点也听不进别人的话,他只是愤恨地盯着宋辰安,“向我道歉。”
“为何?”
“你还问为何?你刚刚……”
“怎么了?吵吵嚷嚷的。”慵懒轻缓的语调传来,一下就让孙玳将未完的话生生咽了下去。
“参见帝卿殿下。”众人纷纷行礼。
“都起吧。”常念岐懒懒挥手。
“谢殿下。”
“方才发生何事了?”常念岐问道。
听到问话,孙玳率先告状道:“殿下,此人是离阳来的商户子,不知为何竟混了进来,我让他离开,他还不愿。这种人怎配出现在殿下的桃宴上?应该让他磕头认错,再即刻逐出去!”
“是我疏忽了。”常念岐淡淡开口。
闻言,孙玳未及欢喜,便又听到那慵懒的声音响起,“来人,将孙六郎逐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