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枉为世家大族!竟卑鄙至此!
推长姐出去当替死鬼,又想将他献给上位者谄媚,此等行径和前世离阳的那些士族豪绅献媚敌军一样恶劣!
所幸,他今日阴差阳错化了这病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不行,他得尽快离开。
就在这时,有侍从上前不知和庆王汇报了什么,庆王的脸色瞬间阴了下去。
而她怀里的舞伎被她突然的变脸吓到了,一个不稳,竟将手中的酒洒了一点出来,正好滴在了庆王的衣袖上。
庆王当即皱眉,将人推了出去。
那舞伎吓得面无人色,连连求饶。
但庆王始终不为所动,不耐地挥挥手,便有人将那舞伎拖了下去。
而那舞伎的下场,在场众人都心知肚明。
宋旭见状,只是轻叹一声,并未惊讶或是指责什么,显然已是司空见惯。
与此同时,席间的歌舞并未停下,仍是一副欢乐和谐的景象。
方才之事并未给这场宴会带来任何影响,没有人会在乎一个舞伎的生死。
宋辰安看着,不禁敛眉垂目。
一条鲜活的生命就那么没了。
明明在几息之前,他还得了赏赐,拥有大好的将来,可眨眼却连命都没了。
而这仅仅是因为上位者不高兴了。
他并非没有见过死亡,前世在战场上,他见得多了。但那是因为战争的残酷,而眼下却是因为身份的差距。
上位者高兴时,赏赐千金万金,不高兴时,却是连命都不给留下。
作为身份卑微的下位者,除了接受,没有选择。
“辰安,辰安?可是哪里不舒服?”宋旭担忧地询问道。
宋辰安低声应着,声音听上去很是虚弱,“七郎,我头有些晕,想回去了。”
“好好,我这就带你回去。”宋旭忙应道。
从宋府回到客栈后,宋辰安一直在想今晚发生的事情。
不出他所料,宋家确是没安好心,只是没想到,她们竟然是想将他送人。
当权者不想着壮大家族自身的力量,却一门心思地想通过献媚上位者这样的旁门左道来获取所谓利益,难怪宋家沦落成三流世家,甚至都不能在战乱中保全根基。
对于宋家的种种行径,宋辰安很看不上眼,但他却不能因此掉以轻心。
宋家再不济,于他而言,都是庞然大物,非他一人之力可抗衡。
他需得时刻谨慎,处处提防。
除此之外,便是那个舞伎之事。
他从前对于权势并没有太深的感触,不免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
总以为不去贪恋权势,就能过上平静自在的生活,但现实却是,没有权势,就没有平静的生活。想要漠视权势,就得先拥有权势。
而于他这种出身低微的人而言,若无一个强大的靠山,那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他得好好琢磨一下这件事。
第二日一早,宋家就来人了。
而其目的左不过是巴掌和甜枣。
那人先是状似关切地询问昨晚的情况,“家主听闻,小郎昨夜很早便离席了,实是放心不下,这才命我前来看看。”
“多谢家主大人关心。”宋辰安倚着床榻,虚弱道,“昨夜在席上,我实是头晕得厉害,不想扫了大家的兴致,便早早回了。”
“小郎病成这样,还坚持赴宴,可见对本家的重视,家主家老们都很满意。”那人微一停顿,又道,“至于,让小郎你见长姐的事情,家族不会食言。等过几日,小郎的病养好了,自然就能去见你长姐了。”
“所以,小郎可得好生养着,早日将病养好,也能早日见你长姐不是。”说着,他细细打量下宋辰安,随即点头道,“我瞧着,小郎今日的气色倒是好些了。小郎生得美,可不能再将自己糟蹋成昨日那副模样了。”
“再者说,那憔悴的样子,若是让你长姐见了,她不得心疼坏了。”
说罢,他眼珠一转,又开口道:“昨夜那舞伎之事,可吓到小郎了?”
“唉,像那舞伎,身份卑微,又无靠山,便如那无根浮萍,只能任人欺凌,甚至性命不保。”
“这世道啊,人命是最不值钱的。若无强大的靠山,便连草芥也不如呢。不过,小郎不必担忧,你有宋家做依靠,自不会和他们一般。”
“好了好了,不说了,小郎好生歇着吧。”
“管侍慢走。”宋辰安似乖巧地说道。
他岂能不明白对方的意思,这是拿舞伎之事敲打他呢。她们想说,宋家才是他宋辰安最大的靠山,离了宋家,他便如那舞伎一般,什么也不是。
宋辰安心内冷哼,就算他要找靠山,也不可能找上宋家。
不过,他现在无心想这些,刚才那人说,只要他病好了,就让他见长姐,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虽然宋家人没有信誉可言,但他还是忍不住抱有期待。
他真的太想念也太担心长姐了。
*
与此同时,在一间幽暗的密室里,一个浑身是血的女子被铁链锁在了木架上。
她垂着头,散落的头发遮住了她的面容。若非胸膛有着微弱的起伏,倒像了无生息了般。
突然,密室的门被打开了,随着门被推开,久违的光亮也照了进来。
照亮了密室,也照清了木架上的女子。
看清那女子的状况,来人惊呼哽咽道:“云初!”
他扑上前,想要触碰眼前之人,却在看见她满身的鞭痕刀伤后,捂住了嘴,呜咽出声,“那些混账!该死!真是该死!”
可宋云初面对来人却是无动于衷,没有任何反应。
“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快将云初放下来!”那人怒斥道。
“是是是。”侍从们连连应道。
她们上前将宋云初从木架上放下,可宋云初伤得极重,动作间难免会碰到伤口,引得她闷哼出声。
那人听到后,心疼得不行,对着那些侍从就是一顿骂,“废物!你们弄疼云初了!都轻着点!”
“是是是。”侍从们又是连声应着。
因着怕碰到宋云初的伤口,一群人愣是弄了半个时辰才将人放下来。
而宋云初此时已被折磨得有些神情恍惚,她靠着墙壁,闭目不语。
那人有心想看看她,却又踟蹰不前,只轻唤道:“云初……”
看着眼前之人的惨状,他愤愤道:“云初你放心,凡是伤害你的,我都不会放过。”
良久,倚着墙壁的宋云初轻哧一声,“这难道不是你授意的么?现在这副模样又是何意?”
“不!我没有!我只是……这不是我的本意。”那人摇着头,神情痛苦,“云初,我怎么舍得伤害你?”
“这次是我不对,我带你回家。云初,我们回家。”那人说着便要过来搀扶宋云初。
可宋云初却是避开了他伸过来的手,她声音低沉而嘶哑,“你知道么,在这里这么久,我并不觉得难熬,甚至会觉得轻松。”
“比起做你的禁脔,我倒情愿死在这密室里。”
闻言,那人脸色发白,不敢置信道:“云初……你竟厌我至此?”
“我只愿……从未遇见你。”宋云初漠然道。
“从未……遇见……”那人低低重复着,忽而他大笑出声,“哈哈哈,好一个从未遇见,在你心里,我们竟已如此了么……”
那人笑着笑着,就痛哭了起来。
良久,哭声停住。
“云初,我若没记错,你还有个弟弟吧。”因为刚哭过,那人的声音有着难言的沙哑。
骤闻此言,宋云初刷地抬头,冷声道:“你想做什么?”
“我会做什么,取决于你会做什么。”那人直直地望着宋云初,眸底有着难掩的期待,“云初,我们好好的,就和当初一样,好不好?我不求你现在就爱我,我只是想你不要对我那么冷漠,我想你眼中有我,你看看我好不好,看看我。”
好一会,宋云初似是泄劲般,开口道:“你对我怎样,我都无所谓,但是,别动我弟弟。”
“我不会伤害他的。”那人忙保证道。说罢,他小心靠近宋云初,试探道:“云初,我们回家?”
这回,宋云初没再推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