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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里黄昏暗沉得很快,黄蓉只是在书房里头回想着过去。一个不小心天就黑得彻底。她看着哑仆进屋点灯,打着手势问才知道,郭靖已经在等自己吃饭很久了,忙起身往正堂走去。
大小武今天练得多,抱着饭碗抢着菜。郭靖没在吃的上面拘着孩子们,所以只要求他们在柯镇恶动筷后才能吃,自己倒是一直等着黄蓉。
柯镇恶喝着酒,远远的听到黄蓉的脚步声,道:“蓉儿来了,芙儿,给你妈把饭上了。”
郭芙撇撇嘴,却还是乖巧地去帮黄蓉把温着的饭端上来,讨好地朝进门的黄蓉笑笑道:“妈,吃饭!”
郭靖还不等她坐下,就给她碗里头加了好多她爱吃的菜。她哭笑不得地拿了筷子挡住:“靖哥哥,够啦。你多吃吧!”
郭靖不好意思地笑着,自己也端着碗吃饭,边吃边问:“蓉儿,芙儿说你呆在岳父的书房半天了,是在帮岳父找什么吗?”
黄蓉往嘴里夹了片肉,闻言道:“没。我在想事儿,想……想从前的事儿。”
郭芙往她碗里夹了菜,问:“什么从前的事儿?”
郭靖却猜到了,问:“纪兄弟和穆世姊的事儿?”
郭芙听到了陌生的名字,看看父亲又看看母亲,就知道他俩瞒着自己有秘密,把碗一放缠着母亲:“什么事儿嘛妈,你都想了半天啦,纪兄弟是谁?穆世姊……哦,我知道,是杨过他妈!”
“芙儿,”郭靖警告道,看了眼柯镇恶,见他没在意,才放下心,“你该叫杨婶婶。”
黄蓉戳了戳晶莹饱满的米饭,随口道:“没什么事儿,十五六年前陈麻烂谷了。这姓纪的,你叫叔叔也好,舅舅也行,是你妈我一个跟班。你杨婶婶……还是叫穆姨姨好些……”
她的眼前忽然浮现出穆念慈那一身红裙。于是她的手顿了顿,才继续动起来。
“你穆姨姨——是我们所有人的好姐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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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迁千在知道黄蓉名字后就天天一口一个黄老大地喊,十八岁的大小伙子跟在小姑娘身后也不觉害臊,很是殷勤。黄蓉本还觉得奇怪,但她还没被人这么哄着,所以飘飘然了就真把自己当作老大,成天带着纪迁千走街串巷。
杨铁心很是奇怪,心里估摸纪迁千尚未娶妻,怕是喜欢上了这个姓黄的闺女,私下就问穆念慈和尹志平。穆念慈又笑得停不下来,尹志平乜了眼外头凑在一块儿搞怪的一男一女,平静道,穆叔,纪迁千见色起意追的是我,他不喜欢女子的。
杨铁心大受震撼,当晚就跟穆念慈道还好穆念慈不喜欢纪迁千。
没过几日叶开和丁灵琳带了路小佳也来了,三人与黄蓉很快打成了一片。几个少年人加上纪迁千都各有各的烦恼,白日里头组着甚花生帮看上去威风极,一到晚上就开始各般忧愁:想家的,回不了家的,想友人的,想怎么吃花生比较爽口的。
穆念慈白天跟着父亲出去卖艺,晚上回到家看到他们都聚在院里头发愁,脸上一乐伸出手说,承惠,饭钱交过来,吃了饭给你们说道说道。尹志平聊不来这些,每回都拿了钱跑去买菜,去厨房跟杨铁心做饭。
穆念慈的年纪最大,少年人们都听她的。叶开叹气说起自己和傅红雪的事儿,丁灵琳在一旁补充,路小佳介绍自己在其中的身份作用。她就拿小板凳坐着听得很仔细,听完就挨个呼噜头——天晓得路小佳怎么也同意给她呼噜!纪迁千曾私底下对黄蓉这样吐槽。你看他成天摆了个酷哥样!
……好吧,他的确还挺酷。
然后轮到了纪迁千,纪迁千愁眉苦脸想了半天,说自己恐怕一辈子没法再见到自己的家人了。说着说着这十八岁的大小伙子居然吧嗒吧嗒掉起眼泪,满嘴什么“我学了三年文啊”“我的高考啊”“我的妈妈爸爸呀我想他们啦”“我没家好回啦”。穆念慈听得很认真,听完后不顾及什么男女大防就给他一个拥抱,说,好弟弟,往前看吧。
来叫他们吃饭的尹志平难得没说他什么道心不坚定,擦了擦手走过来,揉了揉他一头短发道,以后我陪你就是。
吃饭的时候穆念慈问黄蓉,黄家妹子,你的心事是什么呀?黄蓉咬着筷子想自己好像还真没他们几个惨,但总要想点惨的。所以她就开始想自己没印象的妈,想着想着就因为自己是个没妈的孩子往碗里掉眼泪。
她真的委屈起来了,想起了凶自己的爹,想起了关在岛上的周伯通,想起了棺材里头动不了的母亲。
穆念慈见状就放下碗筷,把她一把抱进怀里拍着背,说黄妹妹你哭吧,你哭肯定就是委屈上啦!黄蓉是年纪最小的,被她那么一哄就更想哭,干脆快快活活地哭了一场。
“天啊,”她听到丁灵琳小声惊叹,“原来一个人真的这么能哭——都要哭出河了,她是水做的吗?”
路小佳叼着花生往嘴里塞饭,道:“分明是海做的。”
叶开叹道:“穆叔,以后你不用打水——小黄哭出来的够用一辈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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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遥远的时光啊,黄蓉说完时脸上还带着笑意。郭芙笑得停不下来,大小武也憋着不敢出声。郭靖笑着说,这些你从前跟我讲过的。后来呢?
后来啊,黄蓉想了想,忽然莫名觉得奇怪。
她怎么了。怎么今儿她突然这么怀念过去那些点点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