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弟子认出他,忙行礼,然后莫名支支吾吾了起来:“……尹师伯他……”
“敏则?你回来了!”
崔志方唤着他,匆匆赶来,脸色不好。纪迁千愣住,心忽然突地一跳,问:“崔师兄,发生了甚么事儿?”
他才发现眼下重阳宫内各人行色匆匆,议论纷纷,还有人暗暗地瞧着自己。
回答他的却是别人。丘处机门下的李志常走来,面色沉重地停在他面前,道:“纪师弟,你可知道杨过的家传功法内力深厚?”
“哈?不可能。穆姐功夫不深,教不得过儿内力深厚……”纪迁千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又忽然想到了什么,面色突变,“你等等。李师兄,过儿怎么啦?”
李志常皱紧双眉,还没说什么,纪迁千就见崔志方白着脸道:“师弟,今儿望日啊。杨过抽中和赵志敬那叫鹿清笃的弟子对招,那姓鹿的小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和他师父一样的脾性——杨过哪儿打得过他,他对那孩子下手不容情,把杨过逼得,逼得……”
“逼得用内力把他打飞了出去,现在还昏迷不醒。”
李志常见崔志方急得说不出完整的话,便接了过去。“杨过跑了,跑到后山古墓里了。现在志丙带人守在那儿等他出来——”
“掌教师伯知晓此事吗?”纪迁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问。
李志常摇摇头:“掌教师伯前不久去了小舍轻修,在十余里外。现在教中诸务都交给了郝师叔和尹师兄。郝师叔在维持秩序,尹师兄……”
他犹豫了下,才说道:“尹师兄……在大殿内跪着,谁也不敢去叫他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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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志平跪在王重阳的画像前,阖着双眼,无声诵经。熟悉的脚步声在殿内响起时他下意识睁开眼,然后他就看到纪迁千走到自己身前跪下,与自己平视。他挂着的叆叇被他别在耳边,这是他与尹志平独处时的习惯,他不想透过镜片看他。
“我忘了这事儿,”纪迁千盯着他这几月里因劳累消瘦的脸,道,“我忘了,书里头写那孩子上山前认了西毒欧阳锋作义父。欧阳锋传他□□功,他内力自然要比常人深厚些。是我的错。”
尹志平看着他,摇摇头。“功夫没有对错之分。我明知赵志敬是个心胸狭隘之徒,他待杨过本就不公,我却还是允了他门下弟子与杨过对决。是我之过。”
纪迁千有些烦躁,膝行靠近他几步,伸手抓住他双肩:“姓赵的自己性情卑劣,你作甚要把这过错揽在自己身上。好,你要跪,那我也跪,咱试试看能不能把祖师从坟里头跪出来给咱们论个对错。”
尹志平要摁下他的手,他却不依,只用那双杏眼紧紧盯着尹志平。
“太和,不管怎么样,现在都不是自责的时候。”
纪迁千反握住他的双手,加重语气。
“你现在在这儿反省,赵志敬就占了理。丘师伯是同我一块儿回来的,咱们处理好这件事,一块儿找他认罚去。你要再犟下去,过儿就真要叫人欺负去。”
他太了解尹志平了。少年时的尹志平十分自负,就是遇上黄药师也绝不肯退,被打掉了牙也要啐着血沫骂一句妖魔邪道;后来全真教的担子慢慢压在他身上,把少年的性情磨平许多,却独独磨不平他坚守自身道义的脾性。
这份脾性能救人也能害人。救的是他人,害的是自己。
纪迁千握紧他的手又贴近几分,道:“你太累了。全真七子门下各般事宜你不可能什么都能顾及。赵志敬与我同出一门,我比你更熟悉他。走,去后山,给过儿撑腰去。”
尹志平沉默了很久,久到纪迁千有些心急时,他忽然长长吁了口气。
“你回来了。”他微微弓着背,轻声道。
纪迁千微微一颤,继而用力地抱住他。
“是,我回来了。你瘦啦。”
纪迁千也轻声回应。
李志常忽然冲入殿中,大喊:“师兄!纪师弟!欸——”
他看到二人抱在一起,尴尬地停了下,又立即反应过来急切道:
“郝师叔带着弟子去后山了!怕是不能善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