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马车这会儿停下,她刚打算瞧瞧到了哪里,岂料这一掀开车帷就撞见叶羽直愣愣杵窗外,冷不防被惊一下。
叶羽朝她歉疚颔首,咧着嘴将手里的小木牌递过来。
安子夜即刻领会,端详两眼后扬手招少年走近,朝他低语一番,只见叶羽便欢喜拿着木牌阔步入了身后的紫芳斋。
“原来王妃是拿茶点做交易,才遣了叶羽去为你做事。”
安子夜落下车帷,淡淡收回视线,投向醒来后便倚靠车壁好整以暇望她的青年。
“不然王爷以为呢?这世上哪来这么多心甘情愿,到最后不都是各取所需?”
此话,裴宁轩是极赞同的。
只是他不曾想,有朝一日会从一个资历尚浅的小姑娘口中听得。
青年慵慵懒懒笑开,俊美面庞显得越发勾人。
“本王冒昧问一下,王妃今岁年方几何?”
“明知冒昧还问?”姑娘冷眼剜他,心中却也是稍一作盘算,颇为认真回,“如今应是我活得第三十九个年头了。”
裴宁轩险些被气笑。
就这么信不过他,连年纪都要遮掩?
入隆京后,除帝王一行仍浩浩荡荡直奔宫门,其余马车半途皆各自散开。待叶羽拎着茶点折回,她们的马车便也继续踏上了回王府的路。
一连清净数日,难得再逢这街头烟火,安子夜提起兴致靠在窗子前朝外望。
目光尽头,刚离开的紫芳斋门前又停下一辆马车,车檐悬着印了“汤”字的小挂牌,主人却并未走出,只遣了婢子入茶楼。没能见到老熟人,安子夜索然挪开眼。
穿过人群,远远望见西二街拐角,石头懒洋洋正歪靠在墙根晒太阳,脚旁趴着大黄,金黄毛发此刻在日光下亮得烫眼。
再往前,终于行至南正街。白头老翁的小摊前果然又围满大小孩童,叮叮铛铛敲糖声捎着甜香在整条大街弥漫开来。
许是没惦记路程,反而叫这段路显得格外近,还没回过神,王府就已进入视野。
“王爷,王妃,咱们到了!”
叶羽满是朝气的嗓音透进车内。
安子夜瞥了眼,见那人不动,便也不等,顾自提起裙摆就要走出。
此时,身后人骤然有了举动,却是一把攥住她胳膊又将她给拽回。
“再绕城一圈。”
青年不容置喙的命令飞出车外。
一只腿已跨下落了地的叶羽不得不又给收回。
“是!”
如此,没顾及捎上飞萤和念春,马车便又跑了起来。
车厢内。
安子夜被青年锢在怀,挣脱无果,只能强压着怒火质问:“王爷想做什么?”
“本王不喜拖沓,行宫之事,自是要在回府前就解决干净。”
“什么意思?”
裴宁轩顿了两息。
“本王曾指着桉木桌说它是柚木桌,便是有意叫王妃知晓,本王非但见过那批木料,甚至早已知晓桉代柚一事,以此来试探王妃是否会向皇后揭发,是否会背弃本王。此一事,王妃是否至今还心中有怨?”
原来是这事……
“怨有何用?我与王爷本就逢于独木桥,不将我一把推下去已然不错,难不成还要盼着王爷信我?”
“你莫说气话。”裴宁轩软了神色,意欲同她好好相商,“这事,确是本王之过。”
安子夜怔了怔,不可置信地挑眉。
“王爷这是在认错?”
青年面上划过一抹不自在,微微别过脸。
片刻后,他又正色。
“本王原就是多疑性子,今日如此,往后亦然,并非是只针对王妃。王妃对此有怨是人之常情,本王亦非不认过错,只是要如何做,你方能消气?”
至此,安子夜才能确定,此人是认真的。
她眸底闪过一抹狡黠。
“我提任何要求,王爷都能答应?”
“尽量。”
“那撤了监视我的人?”
“本意是监视,如今也是暗中保护。”
“我宁愿面对不期而至的危险,也不愿日日活在人眼皮子底下。”
裴宁轩沉默。
片晌后,他松口:“好,应你。”
“那……现下可消气了?”
“嗯。”
仔细看好几眼,确定姑娘坦坦荡荡并无遮掩,裴宁轩才放心。
眼见她又挣扎着要从怀里起身,他忙收紧两臂。
“还有一事。”
“还有?”
“王妃可还记得曾打过本王一巴掌?”
安子夜一惊,故作淡定,“当然不记得。”
岂会看不透她这点小心思,裴宁轩忍着笑道:“放心,没打算打回来。”
早说呀!
“那王爷的意思?”
“那日,本王没喝醉。”
姑娘凝眸,似越发不解。
忽而这时,一只手掌抚上她脸颊。
那只锢在腰间的手也挪至后背,发了力,迫她不得不俯身压上青年胸膛。
安子夜来不及反应,那人已贴上她的唇。
极轻的一个吻,不过片瞬,唇瓣便分离。
青年微微沙哑低沉的嗓音附耳响起。
“本王很清醒,所行之事,亦是心事。”
话毕,裴宁轩静静端详着怀里人尚未褪去的惊愕,浅笑一声。
遂再次含住那两片莹润柔软的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