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湖心亭途中,一阵夜风轻过。
婢子花青忽地止步。
“姑、姑娘!您快看!”
身后小声惊呼惹得上官宓不悦。
她最厌此般一惊一乍行径,拧起眉当即要训斥,却不料循小婢子所指,凉风拂开湖岸细柳,露出空隙,恰将亭中一幕送入她视野。
少女僵住。
少顷。
上官宓回神,骤然急步前行,直至寻一处枝条稀松地段才停。
没了遮挡,亭下男女私会之景远远地暴露无遗。
确认并非眼花,她悬着的心终于是彻底坠入寒窑,小脸也一瞬失了血色。
“这冯言君可真是个狼心狗肺的!姑娘好心邀她,叫她来纳凉宴长长见识,她倒好,竟另有所图!”
花青咬紧银牙愤愤不已。
“难怪今夜在花宴上急着同宁安王撇清关系呢,原来是主意早打到了太子殿下身……”
“你闭嘴!”
上官宓不耐烦地呵斥住小丫头的数落。
少女攥紧手心的帕子,恨恨瞪了那两道身影许久,才重重一跺脚,毅然离去。
“姑娘就这么走了?”花青急忙跟上,满心不解,“为何不过去?”
“过去做甚?明知他们是个笑话,难不成我还得加入?”
花青话一噎。
知主子是个傲性子,不甘低头,她只得换个法子劝慰,“姑娘放心,殿下足智多谋慧眼如炬,就算冯言君有再多狐媚法子,也定能一眼识破,绝不会被她给蛊惑的。”
不说还好,这一说起,上官宓立时火冒三丈停了脚步。花青跟在后险些没及时刹住脚撞上去,吓得一激灵,赶紧退后些。
上官宓转过身。
看看湖心亭方向,她又看回余惊未定的小婢子,又是气又是无奈,狠狠戳了下花青的额角。
“可真是个蠢笨脑袋!你也说了,裴、殿下足智多谋,那岂会不懂‘君子防未然,不处嫌疑间’之理?若是无心,纵是路上撞见,也该主动避嫌,怎会是适才那桩景况?”
花青揉捏着的手一顿,愕然瞪大眼。
“姑娘的意思是,连殿下也……”
小婢子一下子急了。
“那怎么能行?姑娘与殿下有婚约在身,储妃之位理该、也只能是姑娘的,她冯言君是个什么身份,也想与姑娘争!要不,姑娘去同皇后娘娘说吧。”
上官宓冷笑,“你莫不是忘了,是谁叫我邀冯言君同来的?”
刚起的希望被一语浇灭,花青沉默下来。
怎么能忘,她至今还记得皇后拉着主子的手说无心毁冯言君亲事的愧疚样,她和主子甚至猜测,此行不单单是皇后要弥补冯言君,兴许还有意将其送入宁安王府做个侧妃……
花青小心翼翼去看主子。
“那……姑娘打算如何做?”
“这还用说?”少女下巴一扬,“自然是待归家后叫爹爹给我做主。”
上官宓说罢就要远离这糟心之地。
转身之际,倏而想起她自平乐殿出来时路上曾遇见邵淑的婢子,逼问后方知原是邵淑不打算回花宴了。
思虑半息,她吩咐道:“你也去同娘娘说,我身子不适,怕坏众人兴致,就先行回去休息了。”
这对母子不仁义,也别怪她不给脸面!
如此想着,少女哪管有的没的,当即调转方向就往住所去了。
一场好戏若是接二连三没了戏眼,那还剩何乐趣可看?
是以在赏过昙花绽开一瞬后,皇后便也兴致缺缺离了席,其余人见状自是不肯久待,晚一步便都各自离去,花宴竟是比预计的足足提前半个时辰就散场。
漆嬷嬷搀扶主子回到寝宫后,禀报了园中所见。
“老奴见王妃一走近,两个奴仆就将冯言君的奴仆扯到了一旁,只余她二人在亭中说话。”
“可有听见说了什么?”邵英坐上榻,漫不经心问。
“没有,奴仆在曲廊上守着,老奴也不好靠近。”但漆嬷嬷很快又补道,“不过瞧着,王妃是在训人,模样神气得很,冯二姑娘只能低头挨训,末了,王妃可是连人家头上的花钗都一并给薅走了。”
邵英听到此乐了声,接过漆嬷嬷送来的茶盏。
“这丫头装不了几天乖。”
她叹息,“看来是本宫多疑了。”
“只是娘娘,王妃到底是个小姑娘,难免受宁安王蛊惑,容易耽于情爱,虽不至反过来帮着对付您,但上回能替宁安王求情,保不准下回还干傻事,您还是早日提点为好。”
“此事……本宫是得好好想想了。”
说话间,有急匆匆脚步声从外头传进。
来人是个婆子,不等邵英开口,一到阶下便双膝触了地。
“回禀娘娘,那小蹄子实在灵活,行宫又人来人往的,奴婢、奴婢们就跟丢了。”
“没用的东西!”
邵英气得将茶盏砸出。
婆子骇然一抖,忙趴低身,连带着漆嬷嬷见状也跪在地。
“娘娘莫气坏身子,都是老奴的错,老奴做事不够仔细,才叫这细作有机会浑迹在身边这样久。”
殿内静了好半晌,邵英捏着眉心缓了缓。
“她在何处做事?”
“此女名素秋,六年前入坤宁殿做事,前三年都是在外殿做些洒扫的活儿,因着手脚麻利话少,人也机灵,后被老奴调入内殿又干了一年,是这两年手里权力才多了点,顾着库房大小事。”
“库房?可有丢失什么?”
“事后老奴立即着人反复盘点过,没丢失东西。”
尽管如此,邵英仍难消心头气焰。
六年之久,那野种竟这么早就在她身边安插了眼线,这些年也不知往外递了多少消息。
看了眼一把年纪的漆嬷嬷,到底是在身旁伺候数十载的旧人,邵英不忍多责备,亲手将人扶起。
“罢了,总归是将人给揪出来了。”
“多亏娘娘这一招假意下药,才叫狐狸露出尾巴,娘娘放心,老身日后定加倍看紧里外的人,再不犯同样的错。”
邵英点头,随即看眼阶下,摆手让婆子退出去。
又等了等,她方开口:“可吩咐下去了?”
漆嬷嬷心领神会,垂首压低声。
“已吩咐了,此刻人已是在去往永仁宫的路上。”
邵英勾唇。
“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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