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她说,皇后唯一错处,是未到绝境前就自乱阵脚导致选错了阵营。
青年听完她的数落,低声轻笑。
“可知你此番话若叫旁人听去,便是诛九族之祸。”
“那不会。”安子夜歪头,不以为然,“王爷怎能放过偷听您沐浴的人呢?我想此人必没有去告状的机会!”
说至此,她不由乐了声。
哪料一个异物这时越过屏风冷不防砸上脑门,安子夜痛嘶,捂着额头从水里捞起看清。
竟是一个铜板。
姑娘幽怨地瞪了屏风好几眼。
该死的一文钱……讨人厌的臭狐狸!
小王妃是个十足记仇的,被小惩后便不再吭气儿,只有水花响时不时会冲破屏风撞在耳畔。
裴宁轩索性背过身去,闭上双目,叫自己静下心。
过许久,水也凉了。
他起身穿衣走出,屏风那头早已没了人。
姑娘此刻正坐在妆台前,未唤人服侍,专注擦拭自己半干的青丝。裴宁轩一路整理着衣襟回到内室,没忍住多瞧了眼,结果便与她不甚在镜中目光相接。
小王妃由愕然渐而转为恼怒,嘴角一压,不悦地别过脸。
青年勾唇,转身步子轻快走到桌案旁。
案上已备有一碗尚冒着热气的汤药,他端起,见碗底还压了一文钱,似仍残了小王妃的微许怒意,裴宁轩眼底笑意深了深,改了主意坐下,不紧不慢喝起汤药。
安子夜擦干头发时,那人的药碗也正好见底,她二话不说端起就要离开。
“慢着。”
“王爷还有事?”
裴宁轩起身逼近,朝她伸手讨要,“王妃忘了。”
看着青年宽大的掌心,安子夜茫然。
“什么?”
“糖。”
“你不是不爱吃吗?”
“你不是给本王准备了?”
姑娘抿了抿唇,“……等着。”
她转身将药碗放到外间桌子上,又从自己的小包里随手摸出一颗糖放进青年的掌心。
“不早了,王爷早些休息吧。”
话毕,自顾自折回,快速钻回塌上的被窝里。
裴宁轩收回视线,浅闻掌心。
是很香的芝麻糖。
*
翌日,晨。
“好像……”
安子夜蹲在床头,背朝早已溜进屋子的艳日,不确定地又探了探青年的额头。
再与自己比对。
“没发烧呀。”
“风寒也并非只这一个症状。”
看着裴狐狸确实有些苍白的面色,安子夜思量半息,认同了他的说法。
“也对。”
但话说回来,昨日为避免这苦果她可是做了十足的准备,没想到竟仍逃不过。安子夜暗暗唏嘘,盯着青年认真劝诫道:“王爷,你的身子太虚了,日后再多珍重些吧。”
“……”裴宁轩眉尖一颤,刚想为自己辩驳两句,姑娘却已撑着膝站起。
“王爷歇着,我去叫太医来。”
“……”
目送她远去,青年抬臂压在额前,遮去眼底的郁闷之色。
裴宁轩的风寒不算严重,老太医开了几贴药便让她宽心,安子夜亲自送人出门,正欲折返时忽又记起什么,忙将人叫住。
“吴太医。”她几步追上,摸出一张药方递去,“王爷其实还在吃别的药,您帮我瞧瞧,可会与您的方子相妨碍?”
吴冀接下,捋着长须细细看完。
“王妃放心,此方乃是用于调理王爷幼时受冻且未休养好落下的身子亏空,与风寒倒也同源,并不会相克。”
“如此就好。”安子夜放下心,一面收起方子,一面自语,“可既是同源,那这旧疾怎就治不好呢……”
见她忧心甚重,吴冀沉吟片刻,说道:“陛下和皇子们身份尊贵,宫中太医诊治时大多谨慎,必是有据可依,有例可寻,方可定论,如此难免有所受限。若王妃实在忧心,不妨尝试从民间寻游医,他们见过的疑难杂症不少,或有偏法子可试上一试,下官就曾听闻蔺州有一位神医,名唤……”
老太医拧着眉好一番竭力思索。
安子夜看在眼里,双唇颤了颤,险些没忍住给他解困。
“白、白……”终于,老太医一拍脑门,“白辛!对,王妃就可请他试试。只不过听说此人常隐山中,寻他不易,请他出手诊治更是难上加难。”
言至此,吴冀深深叹了口气。
“若此人真如传闻有那般医死人药白骨的神通,却自持高傲,对民间疾苦不顾,也算不上什么医者了。不过王妃放心,王爷的病症即便不能根除,也无大碍,只需好生养着就是。”
“好,我记住了。”
安子夜恭敬道过谢,又朝身后飞萤道:“你随吴太医去抓药吧。”
“是。”